“其实人生漫长,就算是女子,也未必非要困于一屋一室,拘于丈夫儿女。天地之大,女子之身,也未必不能有一番作为,将来宫中事务繁多,可以选择效力,若是不喜欢这些杂事,也可以多习琴棋书画。听说你的书法极好……”
云舒自始至终觉得,就算是在这个时代,女子也不一定非要嫁人生子才行,一个人有自己的爱好和事业才是最重要的。
贤妃凝望着他,突然两手捂住脸孔,肩头抽动。
云舒吓了一跳,还以为她哭了,却又见她放下手,目光澄澈,盯着他苦笑。
“陛下不要用这么温柔的口气跟臣妾说话,臣妾会真的动心的。”
没有掉眼泪,只是眼眶微微泛红。
云舒松了一口气,贤妃这般直爽在他预料之外,普通的妃嫔,也不会在皇帝面前坦诚自己并未动心吧。
“陛下是个喜欢听真话的聪明人,臣妾又何必耍弄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伎俩呢?”贤妃笑道。
“唉,本来臣妾都做好准备了,要跟淑妃娘娘,还有易妹妹好好争斗一番。栽赃陷害,争宠献媚,无所不用其极,就算不能拔得头筹,也要在陛下心中留下地位,捞个名正言顺的宠妃当当。如今陛下这么一说,满身本事都无处施展了。”
云舒险些被口水呛到,自己这是叫停了一场宫斗大戏怎么着?
“你很遗憾。”
“是有点儿遗憾。不过陛下说的对,就算是我等女子,眼界也不必非得拘束于一宫一室,汲汲营营只为了博得一点儿夫君的怜爱。”贤妃低声笑着。
她能这么爽快地看开,云舒也悄悄松了一口气。
突然又想起,自己跟她几次亲密接触,好像都没听到过心声。
气运之眼一扫,不由心惊。
林晗烟的气运非常旺盛,红云聚拢,隐有凤形,还在德妃淑妃之上,几乎跟全盛时期的便宜师傅相差无几了。
如果自己没穿越过来,原主的后宫,不会就是双姝争宠的宫斗大戏吧?
也难怪,绝色佳人百般讨好,磐石只怕也要化作绕指柔。
谈完之后,贤妃也不再留恋,爽快地起身,“臣妾这就告辞了。”
走到殿门口,却又停下脚步。
“陛下,真的不讨厌臣妾了吗?”夕阳金红的光芒照射进来,她白皙的肌肤上泛着光芒,但一切光芒都不及她眼角的泪光更加耀眼,盈满了期盼。
“毕竟都是我轻薄无信,对不起陛下,让陛下多年变成京城的笑柄。”
云舒正色道,“嘲笑朕的都是些浅薄之人,他们比不上朕的功绩,羡慕嫉妒恨,便只能从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下手。”
从这点儿来讲,无论谢景,林晗烟,还是易玄英,都是这段三角关系的受害者。
“朕说过了,你并没有什么错,错的是这个世道。”
贤妃苦笑,“陛下真是个好人。我以前只听他们说陛下英武善战,没想到是这般体贴细心之人。若是早知陛下这般温柔,臣妾宁死也不退亲了。”
这世上男人都以为女子看重男子的功业辉煌,实际上若有一个真心体贴温柔,尊重她,爱护她的男子,就算功业平平又如何呢?
云舒心生怜悯,将桌上的绢帕递给贤妃。
贤妃抽噎着接过,突然低呼一声。
云舒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看清楚回廊尽头走来的人,愣住了。
***
谢景目光扫过室内两人,只觉眼睛发烫。
她被某人和易玄英融洽的画面刺激的满心怒火,甩开江图南之后,去了个僻静的地方,挥剑发泄了一通。
满身是汗,不想让沈月霜她们发现自己偷练武功,便一个人过来这边沐浴。没想到会迎面撞上这两人。
这个女人……不是之前下令让她安分待在自己宫内抄经祈福吗?怎么跑了出来,还跟着他……
谢景目光落在云舒递绢帕的那只手上,又扫过桌上打开的食盒,眯起了眼睛。
不好,有杀气!
对上冷冽的眼神,云舒霎时感应到。
僵持的气氛却被一声娇笑打断,“易妹妹,好久不见了。”
贤妃熟稔地跟谢景打起了招呼。
谢景板着脸,想起情报上说的,易素尘之前跟这个女人关系还不差的事情。
她想要僵硬着脸点点头,却怎么也点不下去,只觉得眼前的画面无比碍眼。
贤妃目光落在她脸上绕了一圈,调皮地笑道:“易妹妹来得正好,服侍陛下沐浴的差事,就交给妹妹了,我先告退。”
说完冲云舒匆匆行礼,然后从谢景僵硬的身体边上挤了出去,如一只翩然的蝴蝶,转眼消失在廊道尽头。
第67章 心结
在殿外等候贤妃的宫女迎上来, 诧异问道:“娘娘,您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说完, 旋即反应过来, “是因为刚才易尚宫进去了。”
贤妃放缓了步子,转头望向, 熟悉的纤细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大门紧闭。
她转过身来,笑道:“是啊,她这个陛下的心尖儿宠来了, 我这个冷宫弃妃自然得退避三舍。”
掌事宫女是她从家中带来的心腹,闻言压低了声音:“娘娘之前与易尚宫交情甚笃, 何不请她代为引荐。”自古帝王后宫, 宠妃也没有独占圣宠的, 总要有几个交好的盟友。
贤妃抬手止住了她的话。“休提这些,陛下不是那等凡夫俗子, 说这种话是在辱没他。”
可惜……倘若她早些时候遇到他就好了。
望着逐渐阴沉下来的天色, 她露出苦涩的笑容。
***
谢景缓步进了大殿, 反手关上殿门。
听着大门关闭的沉闷声响, 云舒竟然有种惊心动魄的感觉。
山雨欲来风满楼。
“需要我服侍你沐浴?”
“不用不用。”云舒头摇得拨浪鼓一般。
“那换了她来服侍你?”谢景冷冷问道。
“朕不是,朕没有,你别瞎说!”云舒赶紧替自己分辩,“朕你又不是不知道,这种小事儿,怎么需要人服侍呢。就算需要人, 让夏德胜他们过来就好。女子总是太不方便了。其实刚才朕跟贤妃也说清楚了。”
云舒摆正了姿态,“只是凑巧遇见罢了,看到她在这里,朕也吃了一惊。”
听着云舒的声音,谢景脸上的冰冻逐渐融化。却又在听到另一句的时候,重新冻结。
“本来只是练武了一整天,过来泡个澡……”
想起某人练武功的场面,谢景刚压下去的火气又窜上来。
“女子不方便服侍……那我的那位好哥哥,是不是更合适。”
怎么又掰扯到易玄英头上了?云舒愣住了,不明白这个逻辑。
谢景垂下视线,“贤妃这等轻薄浮、浪的女子,不要让她出来。”
云舒想了想,委婉道:“她虽然不是守信重诺之人,但也不能说什么轻薄浮、浪吧,不必如此鄙薄。”
“背信弃义,贪慕虚荣,怎么不能鄙薄了。”谢景道。
如果贤妃只是弃了他的婚事,另择易玄英,谢景还没有那么看不起她,女子攀附高门并不少见,但之后又百般献媚,吃回头草,就让人万分看不起了。
云舒想了想,道,“要吃回头草的主要是她父兄家族吧,又不是她本人。包括之前悔婚的事情,不也是她的父母做主?再说,第二次答应婚事的是朕自己,朕没有拒绝,就不会因为这件事苛责她。”
当然,最重要的是,云舒从来不觉得悔婚有什么不对,在现代社会,就算结了婚发现不合适都能离婚呢。林家主要是的态度不好,落井下石作践人就不对了。
谢景顿时气结。
她咬着唇,脑海中不停地浮现两人在一起的那幕。
她没有看错,云舒眼中有着非常直白的惊艳。
这种目光也曾经几次落在自己身上,她只觉得无聊。如今又落在了别的人身上,竟然会这么酸涩。
还有他望向易玄英眼中不自觉流露的信赖,两人相处了多久?
在易玄英面前,他笑得开怀又舒朗,对着松子两人一个剥、一个吃的画面融洽自然,说明两人的私下相处已经很久了,而且相处地很不错。
心口发闷,难以言喻。
谢景抬头看了云舒一眼,突然转过身,什么也没说,快步离开了。
接触到她的视线,云舒愣住了,只是惊鸿一瞥,却清晰地看到了里头的伤痛。
他赶紧追出门,谢景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云舒站在门口呆愣半响,苦笑。
槽糕,这次的后果,好像比上次见到自己壁咚贵妃的时候还要严重呢。
***
入春之后,京城的天气迅速热了起来。
傍晚,天边阴云汇聚,到了入夜,化作雨水淅淅沥沥洒落在青石板路上。
小雨丝毫没有阻挡京城百姓逛街的兴致,街市上灯火闪烁,行人如织,店铺林立。
战争的阴影过去,市井间很快恢复了昔日的繁华。
云舒带着谢景,一路走一路看。
后头是夏德胜带着沈月霜几个人,他们非常有眼色地不去靠近那两人,分散在四周,小心翼翼跟随着。
今天发现将人惹火了之后,云舒用过晚膳,就匆匆跑去偏殿。然后生拉硬拽着某人出来逛街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