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门廊下,眸色渐渐深沉。
天刚破晓,发热的迹象也开始消退,唐衫和唐妙熬了一个上半夜又加一个下半夜,哪里还撑得住,便先告辞回了禅房。
她们离开的时候,落了也一夜细雨也停了,远处山头隐隐有微光乍现。
唐衫回头瞧了眼,叹气:“你说宋横波和宋锦绣这两姐妹是怎么回事?”
“没有心肝罢了。”唐妙满不在乎的答道,“我若是宋以歌,这次回去之后,必定回去好生的收拾她们,也就是放在宋府,她们这般性子才会这般放纵,一点都不知收敛。”
“不管如何,昨儿宋以歌失踪,也是因为守着宋横波,可她明明知道,却不关心一声,任由宋以歌要死不活的躺在那儿,怎么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唐衫扯了扯她的袖子;“不管如何,这也是别人家的家事,你勿要多嘴。”
“嫡出和庶出本就不是一条船上的人,难不成你还指望我们府中的那几位庶姐庶妹,能对我好?”唐衫嘲笑道,“就是她们对你好,你敢接受吗?”
唐妙想了想,顿时浑身就打起了一个激灵,她抱着双手跺了跺脚:“大抵若是我们发生那种事,她们少不得要在心底咒我们死吧。”
“所以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唐衫笑道,“宋横波和宋锦绣这般模样,其实也算是在情理之中。”
唐妙不太服气的反驳:“你也别拿我们后宅和宋府相比,就说咱们那几个庶姐寻死觅活的,你会去管吗?你会在那院子给她们守着吗?”
唐衫仔细一想,颔首:“好像,也是这般道理。”
微光一点点的突破云层笼罩了整座寺庙,连带着绿珠倚着打盹的窗扇,也被日光普照。光线洒在她的眼皮子上,绿珠有些难受的睁了眼,但也只觉得眼皮子耷拉着,实在是昏沉得厉害。
她挨着窗扇又休整了一会儿,这才起了身,稍一整顿,便去床边瞧宋以歌,她原本意识都还有些模糊,可当她瞧着床上那人睁了眼的时候,愣了愣,随即神色立马清醒过来:“姑娘,您终于醒了?”
“嗯。”宋以歌简单了应了声,抬眼瞧她,说话的声音,确实带了几分沙哑,“我回来了?”
绿珠赶忙跳去桌边,手忙脚乱的倒了一杯茶水,弯腰又将宋以歌给扶了起来,将茶盏凑到了她的嘴边:“姑娘,喝一点润润喉吧。”
宋以歌只觉得浑身疲软的厉害,喝了一口水进去润了润喉后,便又闭了眼,末了还不忘说道:“我睡一会儿,别吵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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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8 人心凉薄
再次醒来,暮光笼罩了整个禅房。
宋以歌昏昏沉沉的睁了眼,一偏头就瞧见了守在她床边的绿珠,满脸的担忧,瞧着她醒来,顿时就激动地差点扑上来,只是被身后站着的唐衫面无表情的给揪住了后衣领:“以歌,你可算醒了。”
夕阳的光晕打在了她的身上,显得她眉目在刹那变得柔和,宋以歌的目光在屋内转了一圈,尔后笑道:“衫姐姐实在是辛苦了。”
唐衫将绿珠从她的床边提开,自己坐了过去,顺道还握住了她的手:“你既然喊我一声姐姐,那便是在辛苦一些,也是当得的。”
“你睡了一日一夜,想必也饿了,我先让丫头们给你弄些吃的过来,等你吃完了,我们在慢慢说便是。”唐衫安抚道,“如今傅公子和庄公子都在寺庙中,你放心,你不会再有事了。”
宋以歌眨了眨眼,问道:“那贼人便是没有抓到?”见着唐衫的神色微变,又道,“那是谁把我救回来的?”
提到这件事,唐衫的神色这才又变好了,她笑着说道:“是傅公子,他将你给抱回来的,听说是在一处洞中找着你的,找着你的时候,你都昏过去了。”
宋以歌颔首:“我身子差,那夜下了雨,我受不住昏过去倒也正常,衫姐姐我有些饿了,能麻烦你让人给我弄些吃得来吗?”
唐衫的目光在宋以歌和绿珠身上一转,也明白这是有事要吩咐,便也不打搅她们,带着自己的丫鬟便出了屋门。
屋内光线陡然昏暗下来,宋以歌握住了绿珠的手,转头:“四姐房中的那些丫鬟如何?”
绿珠道:“奴婢都按照姑娘的吩咐,将人全部都绑在马车中了,姑娘您才醒来,还是先照顾自己再言其他,四姑娘那没什么事的。”
“不是。”宋以歌摇头,脸色苍白的躺在这儿,显得怪惹人怜惜的,“你将我房中的丫鬟调一般过去,带来的小厮护卫,也先紧着四姐来,至于我们二姐这儿,随意先便可。”
绿珠惊讶的张大了嘴:“那依照姑娘的意思是……”
宋以歌抓着她的手一紧,像是想起了什么,整个人苍白单薄的脸上,显露出几分生机来:“你帮我将庄……庄公子叫来。”
绿珠也明白此事的严重性,并不敢过多耽搁,匆匆忙的福了身之后,便往门外跑去,让另一个丫鬟进来照顾她。
唐衫自然是瞧见绿珠急忙忙离开的样,她转头与丫鬟交代了几句,便又再次进了屋:“我已经让下人去给妹妹熬粥了,不知妹妹可有什么要求没?”
“没,麻烦衫姐姐了。”宋以歌虚弱的一笑。
唐衫搬了一个小圆凳,在宋以歌的床跟前坐下,两人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便互相沉默着,直到绿珠将庄宴给请了过来。
庄宴一来,唐妙必定也将出现。
宋以歌让绿珠扶着自己的坐了起来,绿珠与唐衫一同动手,将人抱起来后,绿珠又怕她受不住,在她的腰后,塞了一个枕头,又将被角仔细的给她掖好,确保没有半点冷风能吹进去。
唐妙从后面走进来,将手中的暖手的炉子递了过去:“给你家姑娘捂着。”
“多谢唐二姑娘。”绿珠接过后,便塞到了宋以歌的手中。
宋以歌捂着,抬首对着唐妙展颜一笑:“多谢唐二姐姐。”语落,便瞧见了站在门槛处的两人,傅宴山和许生。
两人今儿都穿了一身玄色的袍子,样式颜色都十分相近,只是相较起来,傅宴山眉目要更加精致些,也更加冷冽些,而许生却穿出了一种沉稳如水的感觉,却并没有傅宴山那般冷冽的气势。
宋以歌瞧着他,只觉得脑子就开始隐隐作痛,不知为何他这张脸竟然和埋在心中那人的脸重合起来,还有她昏迷之前所见着的那人。
她的手指紧紧地扣着手炉,直到绿珠推了她几下,她这才反应过来,她惊慌的一抬眼,脸色似乎比刚才又苍白了几分。唐衫寻着她的目光瞧过去,自然也瞧见了站在门槛处的两人,她在两人身上转了圈,然后就死死地盯着他们身上袍子颜色,叹气:“你们能换身颜色稍稍柔和些的再过来吗?”
许生转了圈:“这颜色挺好看的。”
“无事。”宋以歌伸手拉住了唐衫的衣袖,“我请庄公子过来,是有些事要去公子说,旁的事,无需理会。”
唐衫有些奇怪的瞧着她,瞧着她明明恐惧,却强压着自己不露出一星半点来,突然间心中莫名的就涌上了一股情绪,觉得这个小丫头与记忆中的人重叠起来。
不说别的,就单论她们害怕却克制自己的时候,便是这般。
这般想着,唐衫心中怜惜更甚,她握住了宋以歌的手,道:“如今庄公子,已经请过来,有什么要说的,便同庄公子说吧。”
庄宴听后,便微一颔首:“宋姑娘请说。”
宋以歌略一思量,在心中稍加琢磨后,便道:“昨日,我并非自己钻入林中,是有歹人潜进了我四姐的院落,我回去的时候,正巧与他撞上,便只能闯了林中以求自保,今晚我等还在山中借宿,还望庄公子能派人好生护着我四姐的院子。”
庄宴明了的点点头:“依宋姑娘的意思是,那名歹人的本来想绑的人并非是你,而是宋四姑娘?”
“是,我昨儿回去的时候,瞧见他正在撬我四姐的门窗,若他想绑的时候,应该不会出现在我四姐的院之中吧。”宋以歌说道。
庄宴略一思量才道:“那昨儿你可看清那名贼人长得是什么模样?”
“没,天色太暗,我又急着逃命,所以没有注意他长什么样。”
庄宴又继续问道:“那你昨儿是怎么脱身的?”
宋以歌抿着嘴角,说道:“那人不会武功,我便在林子中与他绕圈,把他绕晕了,我便趁机往山中跑了。”
听到这里,庄宴仔细一琢磨,又觉得不太对劲,他没什么顾虑的直接便说道:“宋姑娘,既然你脑子清楚,并没有慌不择路,那你应该知道,你大声呼救,或者往你表哥院子跑,都要比你独自将那贼人引开要好得多?为什么你当时选择了最费力最蠢的一条路走?”
宋以歌张张嘴,终究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或许是上辈子带给她的印象太深刻了,她不太愿意相信人,也不愿意朝人求救,只因她觉得,就算是她喊破了喉咙,也没有人会来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