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笑了下,许是喝了酒的缘故,眸子中透出一股娇娇软软的味道,“小嫂嫂,你别担心,嗯?”
凌晴从指间将她汗巾给顺走,放在铜盆里,水声被她搅得哗啦啦的,倒是与外头落在石阶上的雨声应和起来。她侧耳听了听,又转头看着已经靠在床柱上睡过去的少女,心中漾起一片细微的涟漪。
她将手从水中抽走,找了一个干净的汗巾擦干后,这才走过去,将她的衣裳解了,塞入了被褥之中。
光影袅袅覆下,她看着少女尚且稚嫩的眉眼,明明她们差不多大,为什么这府中的担子竟然能全被这丫头一力给承担过去?
阿墨……你到底多久才能回来?
耳边风声渐大,傅宴山起身将窗扇给掩住。
风无法灌进来,案上的烛火又恢复了原先的姿态,不在忽明忽灭的。
他扣住今儿才传来的信函,背转着身子面对着给窗扇遮住的风雨。
“风覃。”他出声,不多时一个身形削瘦的男子便从一处角落中走了出来,宽大的黑袍罩在他的身上,连带着面容也一并掩了去。
他在屋中站定,拱手:“主子。”
傅宴山伸手将信函在他的面前一晃,问道:“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如今金陵情况如何?”
风覃道:“就半个月前,淮阳候府突然在山中走失,七姑娘和谢家大公子一并入山寻了好些日子都没有淮阳候的消息,后来老夫人亡故,淮阳候便又重新出现了。”
“主子,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吗?”
傅宴山将手中的信函趴在桌案上,一双眼冷冽如冰:“宋以墨在山中失踪,宋以歌和谢景重他们寻了几日都没有寻到,你觉得那人会凭空冒出来吗?”
风覃沉默了半响,才道:“难道主子觉得这个淮阳候是他们找人假冒的?”
“虽说天下之大,相似的人并非没有,不过能长得一模一样,属下以为不太可能。”
“何需长得一一模一样。”傅宴山冷声道,“那你觉得本王与傅宴山是生得一模一样吗?”
风覃垂眼:“主子的意思是,他们找了一位易容的高手来?”
“嗯。”傅宴山依旧是面无表情的,“谢景重自幼浪迹江湖,这些改头换面的伎俩,想必还是略懂几招的,在加之宋以歌与其兄本就有几分相似之处,让他改头换面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风覃为难道,“七姑娘是个女儿家。”
“是啊!一个女儿家,成日混迹在男人堆里,算怎么回事。”傅宴山语调骤然发冷,吓得垂首站在下面的风覃,身后冒出了一身冷汗。
他不太敢揣度主子的心思,只能继续问道:“那依照主子之见,是想如何?”
想如何?他又能如何?傅宴山暴戾的眯起了眼,听着窗扉后狂啸而至的风,还有倒映在窗纸上群魔乱舞的树冠,整个人现在阴沉又冷寂。
他回不去。
所以现在暴躁愤怒的想要杀人。
底下风覃还在等着他的回答。
沉冷无声地在屋内流淌而过,桌案上的烛火已经快要燃尽,只余下一点灯油勉强强撑着,慢慢地整个屋子陷入一片昏暗之中。
风覃觉得自个双腿都止不住在打颤。
“你派一队人回去。”良久,傅宴山的声音这才极缓极慢的响起,似经过了深思熟虑一般,“帮他们将宋以墨给找到,还是那么一句话,活要见人,死也要见尸,知道吗?”
听见不是傅宴山亲自回去,风覃整个人顿然一松,原先提到嗓子眼上的心也在刹那落回了肚子中,他单膝跪下,声音也有几分轻快:“属下遵命。”
“去吧。”傅宴山道。
风覃得了命令,极快的起身,衣角带风的一下子就跑出了屋。
他垂着眼,瞧着已经被自己捏得粉碎的桌角,喃喃道:“一年。”
“还有一年啊。”他叹气,难掩落寞的闭了眼。
这个时日,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他真的怕,等着他一年之后回去,金陵城已经物是人非。
他的那个小姑娘……已经同别人男子议了亲……
有了……私情。
次日,晨曦洒下。
稀稀落落下了一夜的雨终是停了。
宋以歌今儿换了身青绿的袍子,显得整个人秀挺如竹,倒也算是翩翩少年郎。
凌晴垫着脚,替她整理着衣袍:“一会儿你是直接去翰林院那当差,还是要先进宫谢恩?”
“进宫谢恩。”宋以歌道,“你也知我能在府中休息这般久,那也是陛下下了旨,格外开恩,如今我是承袭父亲的爵位,自然是要进宫的。”
凌晴十分担忧:“我听说宫内规矩严苛,你以前从不曾进宫,万一有哪些规矩不到位,出事可怎么办?”
“我之前与璎珞交好,她又是秦王妃,对于宫中的规矩,我倒也略知一二,没有那般恐怖的。”宋以歌笑,“你呀,就是杞人忧天。”
凌晴苦笑着伸手在她的肩前捶了一下:“你呀,怎么同你哥哥一点都不像。略知一二,那也只是略知罢了,能比吗?”
“放心好了,宫中已经都安排好了。”宋以歌握住了她的手笑笑,“谢小侯爷今儿一早便进宫了,他在宫中等着我了。有他在一旁提点,你放心我会没事的。”
凌晴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宋以歌欲要走的时候,迎面却见宋横波带着一对丫鬟婆子浩浩荡荡的走了过来。
她眉间浮现了几分不耐烦,凌晴在一旁见了,急忙伸手拉了拉宋以歌,让她将自个的神色收敛好。
“大哥。”宋横波福身,“听说你昨儿喝了些酒回来,所以横波特地命人煮了醒酒汤,给兄长。”
“无碍。”宋以歌将嗓子的声音压得极低,“你嫂嫂已经煮了。若没事,你便回院中休息吧。”
宋横波面上浮出了几分尴尬,但半途而废却也不是她的风格,于是她又进了一步:“兄长喝了便好,只是横波还有一事相求。”
“何事?”
宋横波笑:“七妹妹都在自个屋中呆了好久,就连祖母安葬都不曾露面,横波担心的厉害,所以想要求兄长,将横波见见七妹妹。”
“不必。”宋以歌直言拒绝,“歌儿如今还在昏睡,你就别去了。”
“夫郎。”凌晴立马柔声唤道,“时辰不早了,再不走就该迟了。”
说着,她便看向了宋横波,“四妹,如今夫郎还要进宫给陛下请安,有什么事等着夫郎回来再说吧。”
“是。”宋横波纵有再多的不甘,也不得不在此刻全都压在心下。
反正如今时日还长着了,她就不信她不能将宋以歌手中的权给夺过来!
------------
024 沈州相邀
进宫去,宋以歌本以为自己最先见着的不是那位皇帝陛下那就是谢景初,谁知竟然在半路的时候,被沈州给截了胡。
宋以歌低着头,恭敬有礼的给沈州见礼之后,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沈州好像原先还得喊她一声嫂嫂。
如今可真是物是人非,物是人非啊!她在心中连番感慨了后,这才平静的垂着眸子,规矩而冷淡。
沈州咦了一声,围着她来回转悠了几圈后,最后这才在她的面前停驻:“我怎么感觉你同往常不太一样?”
宋以歌拱手:“十一皇子实在是说笑了。”
“我好好的同你说笑作何。”沈州冷声啧了下,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是觉得今儿宋以墨和往常略有不同,可不同在哪,具体的他也说不上来。
可不管到底哪里不相同,沈州想着今早,那个小没良心的好不容易主动给他写了一封信来,他拿在手中都还没捂热乎,就被那信的内容给气得将寝宫砸得稀烂。
他着实都不太懂了,他模样好,家世好,性子好,文韬武略,除了比她小上一些外,到底哪里不如面前这个弱柳扶风的家伙?
这么一想,沈州更是气得觉得胃疼,也真是越来越憋屈。
听着他的话,宋以歌倒是想起了原先沈檀对他的评价来,他说,十一看着不太靠谱,其实心思敏锐着了,对人的感觉那更是尤为的敏感,上次我扮作一个刺客,结果被他撞见,他什么都没说,直接就扑上来抱住我叫兄长。
因她原先同沈州的交集不多,宋以歌更是几乎不曾同他蒙面,是以这才没有认出来。
这次换成了与他有过几面之缘的宋以墨,便立马察觉出了不对劲。
“不知十一皇子可有什么事?”宋以歌又问,希望这家伙能赶快将自个放走,“陛下那还等着微臣去觐见。”
沈州也将自己拉远的心思给收了回来,只是比起先前的和煦,这次倒是冷的刺骨:“一会儿你从父皇那出来后,便在宫门口等着,我要带你去个地方。”
宋以歌心知自己和沈州没什么可以说话的地,她神思一转,便想起了自己曾在一处客栈中瞧见的凌月。她忍不住在沈州的身上转悠了一圈后,心想这两人之间竟然还有牵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