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你,有什么用?”凌晴淡淡道,“七妹已经为这事奔波几日了,你也别拿这事去烦她。”
宋横波并非什么傻子,自然也听出了凌晴话中的不同寻常来,她目光在屋内一转,倏然道:“祖母殁了,这般大的事,怎么不见兄长前来?”
凌晴脸色顿然一片煞白。
她惴惴不安的看向宋横波,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给拿了出来:“你又不是不知,你兄长身子不好,如今还在病榻上了。”
“兄长身子就算是再不好,可如今祖母都没了,理应过来看上一眼吧。”宋横波的语气也在刹那变得极淡。
凌晴心头一颤,装作平静的将目光从宋横波身上移开,看向了虚掩着的窗扇。
她抬眼,觉得这座屋子不但有些冷,还有些渗人。
宋以歌沐浴出来,头发湿漉漉的散在身后,不断地滴着水,褙子都被那些水雾给濡湿。
她坐在榻上,绿珠正站在她的身后,拿了一块汗巾,动作仔细又小心的替她擦着头发,生怕扯痛了她。
许是绿珠的动作太过轻柔,没多久她便觉得昏昏欲睡的,头往下垂着,慢慢的闭上了眼。
天光便从一旁的窗棂上缠绕而下,映着她半边的容颜,轮廓在光晕中显得更加柔和秀致。见此,绿珠手下的动作更加轻柔,生怕将人吵醒。
宋以歌才感觉自己快要睡着的时候,一道急切的脚步声顿然自廊下响起,接着便是房门被人大力推开的声音,一道阴影面对面的笼罩而下。
宋以歌拍了下绿珠的手,示意她下去泡茶。
她慢慢地睁了眼,瞧着此刻正一脸沉冷站在她面前的凌初时,疲倦的抬手揉了揉眉眼:“你动作倒是挺快的,坐吧。”
“还没找到吗?就连一点消息都没有?”凌初并未回答宋以歌,反而对着她一连串的问题全都给抛了出来。
宋以歌摇头:“那座山都不知翻了多少遍,只找到一些衣角料,至于死活,如今还是个未知数了。”
凌初拧眉:“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会凭空消失?”
宋以歌指了指对面的一处凳子:“你先坐下,如今还有个要紧的事。”
凌初依言坐下,只是拧着的那眉头却一直没有放松过:“难不成除了宋以墨失踪,还有其他的大事吗?”
“祖母殁了。”宋以歌道,“侯爷失踪,老夫人又在这个时候没了,你觉得这个消息若是传言出去,会如何?”
刹那,凌初豁然起身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依旧平静地少女,惊讶的就连嗓子都哑了:“你说什么?谁没了?”
“我祖母。”宋以歌仰头看着他,那双眼褪去了寻常的温软,变得冷而硬,“只是她故去的消息,我让封锁住了,毕竟侯府如今并无一个可以主事的人,我也不愿让外人插手我们侯府的事,时彦表哥你应该能懂我的意思吧?”
“你疯了!”凌初如何能不明白她的意思,他低声一吼,“你可知若是此事传出去,那可是欺君大罪!”
“那你告诉我,如今我该如何做?祖母故去,兄长不可能不出现的!并非是我大胆,无知无畏,而是事到如今我们侯府可还有选择?”
“是,我们宋家这一脉人丁凋零,可不代表整个宋氏都没有男丁!我兄长只是失踪,并非没了,我绝不会让旁人有机可乘!将这诺大的基业,给承袭了去。”
凌初将眉眼压得极低的看着她:“你可知下场?”
“我知,可总也比坐以待毙的强。”宋以歌冷声一笑,“难不成你要让我看着宋氏他们派人过来,然后从族中选一个男丁,过继到我父母的膝下吗?”
“再然后,等着他掌控了侯府,在将他那些亲人接过来,鸠占鹊巢?”宋以歌冷笑,“你并非宋家人,应该不知,我们府虽是宋氏嫡脉,可在早几年前都已经闹翻,甚至还分了家,是以我绝不会将我们这一脉的所有,拱手相让。”
“我还没这般大度。”
宋以歌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先前态度太过强硬,不由得又软和了口吻,“表哥,你也总归得为嫂子考虑吧,她同我兄长蹀躞情深,你觉得她是会死守这里一辈子,还是会改嫁了?”
“若是那旁人进了府,你觉得嫂子的日子会是怎么样的?”
凌初的面色顿然难看起来。
内宅之中那些妇人之间的小手段,他见识过,也知道自个的妹妹,是完全没有这样的心计;他妹妹对宋以墨那小子的深情,他也明白,若真的宋以墨死了,估摸着那个傻子能为他守一辈子。
他将自己的手指捏的咯咯作响:“什么时候,五妹在表哥的面前,也需要耍这些手段了。”
“自然是为了请表哥尽快的应允我。”宋以歌对着凌初一笑,眼中的寒气如潮水般褪去,又恢复了寻常的温软。
眸中似有星光闪烁。
凌初瞧着她的眸子有些出神,不过很快就清醒过来,与她说道:“我就算应允了你也没什么用,你觉得我能帮上什么忙?”
“我能同你说,自然因为你有地方帮得上我。”宋以歌笑道,“早先就听闻表哥朋友遍天下,而江湖中,能人异士奇多,找一两个能稍作容貌修饰的,应该不难吧?”
“我与兄长是一母所出,自幼便生得有几分相似,我相信应该很好改变一下吧。”
“敢情是你全都有了主意,这才来问我?”凌初此刻也说不出心中到底是个情绪,有些烦躁,但更多的却是欣慰。
“这事我能应你,但有件事你须得同我宝贝报备。”
见着凌初将此事应承下来,宋以歌心头一松,白日压在她心头的担子顿然就松懈下来,就连坐姿也不如先前那般笔直:“你说。”
凌初道:“宋以墨出现在世人面前,那宋以歌了?你打算怎么办?”
“世人皆知,淮阳候府的七姑娘是由祖母一手抚养长大的,兼之身娇体弱的,忽闻噩耗昏死过去,也并非是什么不可能之事,表哥以为了?”宋以歌笑着弯了眼。
这事是她一早就打算好的。
若兄长短期之内寻不回来,那宋以歌这个人,便不该再出现在世人面前。
“那你觉得自己该如何瞒天过海了?”凌初又问。
宋以歌眨眼一笑:“兄长的失踪传不出清风院,府中众人都以为,兄长在山中受了寒气,如今正卧床不起了,我只消去祖母面前哭一场,昏过去,再由人给抬回来,然后我找个丫鬟装成我的模样,在屋内躺着,我扮成兄长的模样就好。”
“容貌可以改,身形可以作假,但声音了?你该知女子和男子的声音,还是有很大的区别的。”
宋以歌松了口气:“这事好办,我平常说话,将声音压低,变得粗哑些就好,毕竟兄长受了风寒,从而伤到嗓子,也并非是什么不可能的事,况且平常兄长不爱说话,也不爱出府,能记住他声音的人,可不多。”
“唯一我拿捏不准的,便是兄长的那些同僚,我一个都不识得。”
凌初听后,沉默了半响,倏然转头看向廊檐下,日光洒落,隐隐约投射着几道人影,宋以歌拧眉瞧着那几道身影的身形,正要开口寻问,就听见凌初的声音响起:“进来吧,你们觉得小丫头说得如何?”
话音落下,就连两道修长的人影,踏着满屋的日光走了进来。
宋以歌倏然起身,正对上的便是谢景重身后那一双桀骜张扬的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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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8 弃红装(一)
谢景初。
再看见他的那一瞬,宋以歌便收敛了所有的神色,安静淡漠的站在凌初的身边。好似先前那个神色暗藏激动的人不是她一般。
谢景初虽然瞧着要比谢景重行事荒诞些,却也比谢景重要沉稳可靠许多,否则也不会成了那位身边的第一人。
“谢小侯爷。”宋以歌福身。
谢景初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丝毫不顾及这里是宋以歌的闺房,于他而言也不过是稀疏平常的一件事罢了。
他一撩袍子便在紫檀木圆桌前坐下,他手搭在桌边,手骨节将桌面扣响:“七姑娘,你就是这般招待客人的吗?”
宋以歌略一福身:“是以歌大意了,绿珠还不赶快去泡壶茶来,那茶便用我从临安带来的那种。”
“临安的茶?”谢景初挑眉一笑,“没想到倒是我今儿有口福了。”说着,他一转头看着自家兄长还站在边上,便笑着同他招招手,“兄长不坐吗?”
谢景重过来,先是踹了他一脚后,这才在桌边坐下:“我倒是不知,你什么时候同七姑娘这般熟识了?”
“我与七姑娘都见过好几次了,也算得上是旧识了。”谢景初说着,抬头对着宋以歌一笑,“七姑娘,你说是吧?”
说实话,他们前一次相见的确说不上有多好,这人对着她总是阴阳怪气的。不过当着人家兄长的面,宋以歌自然不会拂了他的面子,况且朝中之事,她还得多多仰仗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