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夫人闻言,脸上的笑容倒是更加的和蔼:“我向来都知,你这丫头是个大气的,四姐儿其实本性不坏,就是心性太高了些,日后你好生磨磨便是,千万要留她一条性命。”
“我明白。”宋以歌握紧了宋老夫人的手,她怎么感觉老夫人这般模样像是在托孤一般。
她心中有些紧张,却又不知该如何做,又该如何开口。
如今侯府在风雨中本就摇摇欲坠,若是宋老夫人再出了什么事,宋以歌都不敢想自己到时候该怎么办?
宋老夫人却还是不放心,又拉着她的手,细细的赘述一番。
从府中微末的小事,再到朝野中的大事,几乎是巨细无遗的全告诉了她。
最后,她又道:“林姐儿,你与旁人不同,你是从皇家出来的,那些阴私腌渍之事,恐你自个也见得不少,你比墨哥儿四姐儿都要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你如今所欠缺的不过是磨练罢了。”
“我先前虽那般对你,可心中却极是欣赏你的,这府中的大小事务都还得靠你来操持,晴姐儿才嫁过来,年岁太小,还是个孩子心性,你平日也要多加从旁提点一二。”
“还有,我名下有些私产,我分成了一份,其中一份都是我这个老婆子给你的陪嫁,其余的另一份,你再分成三份,给墨哥儿,二姐儿和四姐儿。”
“我这个老婆子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除了这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玩意。”
宋以歌不说话,只是紧紧地攥着老夫人的手,她瞧得出,如今老夫人已经是强弩之末,那些事若再给她说,怕已经不太合适。
宋老夫人叹了口气,又道:“林姐儿,恐怕这段时日要在辛苦你了。”
“不辛苦的,祖母您好生修养着,等着来年让兄长和小嫂嫂给你添个孙儿,到时候您含饴弄孙,咱们一家人都在一起,岂不美哉?”
宋老夫人摸着宋以歌的头,却恍似没有听见宋以歌的话,继续又道:“还有四姐儿的婚事,我看得出来子瑕那孩子心中无她,若是她真嫁过去,那也是守活寡的命儿,我也不求她这辈子能有什么滔天的富贵,嫁一个殷实的人家就好,有一个能谦让她,疼她的夫君。”
“我都知道,祖母您放心吧。这些事我都会安排妥当的,到时候还要麻烦祖母帮四姐儿过目下人选了。”宋以歌柔声轻笑着。
宋老夫人这次却没在说话,只是虚虚的闭了眼:“我有些倦了,你也才从临安回来,先去休息吧。”
宋以歌正要行礼告退,就听见宋老夫人幽幽道:“我知你今儿过来是为了何事,墨哥儿的事,你别急,只要你怀揣希望,奇迹便会出现的。”
宋以歌一愣:“祖母知道?”
“我只是老了,却还没痴呆,这府中发生了什么事,我这个老婆子多多少少都会知道些的,我其实不太看得好晴姐儿,你知道为什么吗?”宋老夫人闭着眼问道。
原先她的确不太清楚,如今她多多少少也明白了些。
不得不说,这姜还是老的辣。
只是这婚姻,是一辈子的事,她自然希望宋以墨能找一个他的意中人,没有任何的顾及的相守一辈子。
宋以歌福身:“孙女知道。”
宋老夫人点点头:“你去忙吧,四姐儿那边我会亲自同她说的,你就放心吧。”
“那就多谢祖母。”
宋以歌离开荣福堂的时候,忍不住回望一眼。
不知何时云层散开,露出月亮尖尖的一角来。
黑夜中,这处院子全然被月华笼罩,说不上多巍峨庄严,却带着几分浸入骨髓的寒凉。
她揪紧了身前的衣裳,极其缓慢的闭了眼。
起风了。
那厢,掬水院。
良玉同夜一过去的时候,掬水院还是灯火璀璨,只听里面传来一声声清脆的笑语,接着便是瓷器相撞的叮咛声。
良玉看了眼院子外面,如今守夜的也只有几个丫鬟罢了,还不等她感慨一两句,就见夜一那家伙已经目不斜视的大步走了过去。
丫鬟见着他们正要拦住,就见夜一好不拖泥带水的将佩挂在腰间的长剑抽出,凛冽的剑气在瞬间激起她们心底的求生欲,几名丫鬟相继跪下,瑟瑟发抖的,不敢再多言一句。
良玉几步跟上,站在夜一的身后补了一句:“奉七姑娘之命,我们来带四姑娘过去一趟。”
一听见七姑娘,几名丫鬟浑身抖的就更厉害。
她们都是府中的老人了,自然知道七姑娘的厉害。
那个看着不显山不露水温温婉婉的少女,不出手则矣,一出手那便是要人命的,那个被她打了板子赶出府去的人儿,听说被什么人给买了回去,如今已经气绝身亡了。
她们私底下每次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就担心七姑娘会一把火直接烧到她们的身上来,无一不是战战兢兢的,不敢在作妖。
夜一可没有这个心思和她们讨论宋以歌如何,他继续冷着一张脸走了进去。良玉急忙跟上。
宋横波屋中的门并未关上,只是虚虚掩着,欢笑声从缝隙中透了出来。
夜一正要上前,就被良玉擒住了手腕,他不耐的转头,就瞧见良玉端着温和的笑颜,对他道:“这是姑娘家的闺房,你一个男子,不太方便进去,我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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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3 还是识趣些好
灯火煌煌。
良玉拾阶而上,走到了虚虚掩着的隔扇前,稍一用力,那隔扇便轰然向后倒去,惊醒正围在桌边说笑的一群人。
宋横波是最先反应过来的,她身段软弱无骨的倚着桌边站了起来,层层纱衣下掩着一段玲珑娇躯,满是香粉旖旎。
她长眉一挑,带出几分迫人的凌厉来:“你是何人?半夜三更的闯进我闺阁意欲何为!”
良玉面色不改,站得也是笔直如松:“奉七姑娘之命,送四姑娘去祖祠走一遭。”
“七姑娘?”宋横波不屑地弯着嘴角笑起来,“先不说她如今不再府中,就算是在府中又如何?我可是她姐姐,她凭什么罚我去祖祠?就仗着一个嫡出的身份?简直是笑话。”
“四姑娘愿意说什么便是什么,只是今儿四姑娘是肯定要去祖祠思过的。”良玉不愿与她争辩,瞧着她身边的丫鬟各个都站起来,护在了宋横波的身前时,她也只是云淡风轻的一笑,“看来四姑娘是不愿配合奴婢走一趟了?”
宋横波冷眼以待:“告诉你家姑娘,我可是未来的将军夫人,而她算什么,不过是个破落侯府的姑娘罢了!指不定日后,这谁还得瞧谁的眼色过日子了?若是今儿她将我哄开心了,没准日后我还能在表哥的面前替她美言几句,让她日后找到好夫婿给嫁了,我若不开心,她也别想有什么好日子过。”说着,她稍微一顿,声音顿然尖利起来,“将她给我赶出去!”
良玉依旧稳如泰山,她侧目朝自己的身后看了眼,眨眼间,夜一便执剑走了进来。
宋横波几乎是一眼就瞧见了夜一手中的长剑,她心中升起一股胆寒,她跌跌撞撞的往后退了几步,厉色道:“这可是侯府,你竟然敢在这儿行凶。”
“四姑娘,这位是府上的暗卫,也是七姑娘的亲卫,未免奴婢一会儿伤到四姑娘,还请四姑娘自觉些随奴婢走一趟吧。”良玉微微笑道。
宋横波厉声呵斥:“放肆,凭什么让我过去,有本事让宋以歌给我滚过来!”
良玉只道:“既然四姑娘不愿配合,那就别怪奴婢一会儿将四姑娘弄伤了。”
“放肆!”宋横波脸色煞白的斥道。
良玉讥讽地一笑,半垂了眸子,正要吩咐夜一动手,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道清清淡淡的女声:“良玉,夜一。”
宋横波一听这个声音,瞬间怒火涌上心头,扒开身前的丫鬟正要上前同她理论一个清楚的时候,再次听见她的声音继续响起。
“将宋横波给我拿下。”
平静,无波。
她豁然抬头,瞧着站在廊檐下身形纤细的姑娘,光晕浅浅淡淡的笼着,打在她莹白如玉的脸上,有那么一瞬,她竟然觉得她恍若黑夜中的精魅。
她呼吸一窒,来不及多加辩解,只感觉有一道蛮横的力量自身侧传来,她身子撞上了身边的桌子,她甚至来不及痛呼,就被人从后堵住了嘴。
良玉知道这些姑娘身娇体贵的,并不敢用什么绳子将她拴着,而是改用布条捆住她的双手,将她提了起来,推在宋以歌的面前:“姑娘,绑好了。”
“送去祖祠吧。”宋以歌站在廊檐下,语气冷淡的开口,“明儿再把她送到祖母的面前去。”
宋横波被良玉钳制着,嘴也被堵住,整个人只能从喉咙间发出呜咽的声音来,听上去倒是有那么些可怜。
宋以歌却半分目光都没有落在她的身上,反而看向了屋内跪了一地的丫鬟:“你们姑娘有些地方做的不大妥当,你们这些跟在她身旁伺候的,就要多加提点些,我不在的这段日子,她是在如何在仗势欺人,别以为我远在临安就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