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替凌晴将脸擦干净后,将汗巾随手就往绿珠那一递:“侯爷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绿珠道:“那日侯爷独身去一处山间,也不知是什么事,去了之后就没再回来,只有侯爷的贴身小厮,跌跌撞撞的跑回府中,给夫人说,侯爷走丢了。”
“几日了?”宋以歌问道。
绿珠想了想,说道:“算上今日已经有八九日了。”
“所以说,八九日了,还没有兄长的消息吗?”宋以歌听着,只觉得一股闷气憋在胸膛之间,她冷冷的看着绿珠,倒是把绿珠吓了一跳。
见着姑娘发火,绿珠立马就跪了下去:“奴婢已经派人去寻了,可是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侯爷的踪影,对着府外府内,奴婢也不敢给人说侯爷走丢了,只能谎称侯爷回来发热,如今正卧床不起,府中的侍卫至今还在山间寻找侯爷。”
宋以歌怒气稍稍收敛了些:“起来吧,此事与你无关,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绿珠垂着头起身,屏息静立的站在一边,不敢在多言一句。
她此刻已经将目光重新放回了凌晴的身上,对着她宋以歌便又是截然不同的态度:“小嫂嫂,兄长失踪一事,你可曾同时彦表哥说过?”
凌晴含泪摇头。
自打宋以墨失踪,她心中便慌得什么想法都没有,她除了焦急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去做,这次若没有绿珠替她打点上下,只怕宋以墨失踪一事,无论如何都瞒不过去。
“夜深了,小嫂嫂先去休息吧,我会将兄长找回来的,小嫂嫂勿要担心。”宋以歌柔声说道,正要唤人进来伺候,就见凌晴伸了手,坚定地拉住了宋以歌的衣袖。
她回头,对上她那双怯怯的眼:“小嫂嫂还有什么事吗?”
凌晴轻启朱唇,可发出的声音却嘶哑的厉害:“我……我怕。”
“小嫂嫂别怕,我在这儿。”宋以歌在她的面前蹲下,握住了她的双手,“我如今不就在这儿吗?这段时日,小嫂嫂也辛苦了,不若趁此休息下,我今儿便在清风院,哪也不去。”
凌晴依旧不松手,许是知道自己说不出话来,便将宋以歌的手心摊开,在她的掌心内写道:“能在这儿陪着我吗?”
“恐怕不能。”宋以歌反手握住,“如今府中杂事众多,我要先去一一处理,还有兄长之事,也迫在眉睫,如今我带回来了一些人,我想趁夜去赶过去,明早搜山。”
“小嫂嫂,我让绿珠在这儿陪着你,好不好?”
凌晴看了垂首不语的绿珠一眼,想了半日后,点了点头。
她起身,凌晴的贴身丫鬟煮好了鸡蛋赶来,她许是小跑过来,面色带了些潮红:“七姑娘,鸡蛋煮好了。”
宋以歌颔首:“给你家夫人敷一敷,今晚你同绿珠便先伺候忽热女休息,明儿不论有任何人来,你们都闭门不见,直到我回府,明白吗?”
丫鬟福身:“奴婢明白。”
“过去吧。”宋以歌道,“绿珠,你先随我出来。”
她几步出了屋。
头顶上竹帘微颤,光影斑驳覆在竹帘上,比之庭院外的黑暗,就好像一盏明灯,将心头的寒意驱散。
绿珠紧随其后,同她一起在廊下站着,亦不曾出声。
夜幕深沉,并无星辰璀璨,银河万里。
她带回来的护卫和谢景重全都缩在了阴影中,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若非她特意寻去,恐怕也发现不了半分踪迹。
“此事,你可曾告诉祖母。”
绿珠摇头:“四姑娘成日就往老夫人跟前凑,奴婢不敢说。”
“你的担忧是有道理的,四姐本就是拎不清的,你若说了,指不定在府中还如何嚣张了,却不知若是兄长没了,那么这个侯府也就没了,到时候她去哪耍她侯府小姐的威风。”宋以歌话中含了几分冷意,绿珠自然是听得出来,她心中不免带上了几分胆寒。
宋以歌望着天色,沉默了好一阵后,倏然叹了一口气,“只是如今恐怕是瞒不下去了,小嫂嫂年幼,撑不起侯府来,唯有请祖母出面了。”
“那四姑娘了?”
“不必担心,祖母分得清轻重,这一次恐怕不用我出手,她也会将宋……四姐姐好生约束着。”宋以歌继续道,“毕竟兄长可是侯府唯一的男丁,若是出了事,只怕这个金陵城中,无人能记起淮阳候府的辉煌与荣光了。”
“你在这儿守着,我自个过去一趟。”
绿珠听后,立马拦道:“姑娘,如今夜深,又无丫鬟婆子跟着你,您若是一个人过去,恐怕不行。”
宋以歌笑了下,目光跃过茫茫的夜色若在谢景重他们的身上:“无碍,我随意带一个人走便是。”
“绿珠,你先好生守着。”
绿珠行礼,声音坚定地应喏。
夜色苍茫,如今已夜深。
荣福堂中早就将烛火熄了,只留下挂在檐角的灯笼,静静地将庭院的路径照亮。
她站在尽头,冷静的凝视着正中央的堂屋,不知怎地就想起了往事。
她赴死的那一夜,好像也如今夜一般。
无风无月,也无半点星辰璀璨。
整个府中宛若死寂般,她仰头看着悬在梁顶的那根白绫,恍似瞧见了她的归途。
却不见来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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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2 听着怎么这么像……托孤
此刻,老夫人已经睡下了。
只留下两个丫鬟站在门口守夜,整个荣福堂静悄悄的,如入无人之境。
夜色模糊,守夜的两个丫鬟也是昏昏欲睡的,困倦的好像连眼皮子都睁不开,更遑论知道有人来了。
直到宋以歌在她俩面前站定,她们亦没有什么反应,一个个的将身子倚在柱子上,头往下垂着,昏昏欲睡。
她清咳了一声,守夜的两名丫鬟顿然惊醒。
黑暗中,檐角灯笼所散发出来的光辉溢到宋以歌的脸上,衬得恍若鬼魅般。
两名丫鬟在黑夜中与她凝视了片刻后,就连呼吸声都不敢大喘,只隐约瞧见她们因为惊骇而过度起伏的胸膛。
好不容易等她们辨认清楚来人的面貌之后,两名丫鬟心中觉得倒真的还不如来只女鬼,不过在腹诽的同时,她们也是分外诧异,怎么姑娘不知会府上一声,就自个悄悄回来了?
还是这般晚?
胆子稍大些的姑娘跪在地上后,稍稍抬头,于朦胧的光影中,注视着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轻声问道:“七姑娘这般晚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替我通禀一声,我要见祖母。”
丫鬟道:“此刻已夜深,老夫人早已睡下,不若七姑娘改明早再来?”
宋以歌轻轻摇头,对她道:“你尽管进去通报吧,祖母会见我的。”
丫鬟拗不过七姑娘,虽说老夫人是如今府中最年长的一位,可到底如今掌控府中内外的却并非是老夫人,她向来明白在这些人家中侍奉,要懂得什么叫审时度势,于是她又行一礼,对着宋以歌道:“还请七姑娘稍后片刻。”言罢,便开了门飘飘摇的卷着帘子进了屋。
如她所料,老夫人不过是沉吟片刻之后,便将宋以歌唤了进去。
丫鬟正在替两人掌灯,原先黑沉的屋子在顷刻间骤亮起来,亮堂堂的,在此刻的黑夜中,宛若白昼般。
她抬眼打量着靠在床头的老人,一段时日未见,她觉得她又消瘦了许些,没了之前的富态,下巴也露出几分尖尖的模样来。
她手中还握着佛珠,没什么精气神,整个人病怏怏的。
她坐在床沿边上,很自然的将被褥撩开,替她捶着腿:“祖母。”
宋老夫人半睁了眼,瞧着坐在她跟前的少女,侧脸精致秀美,小脸亦白嫩如玉,极是惹人的模样,若无人护着,想必日后凭借这份美貌,应当没什么好下场。
生就这副冰肌玉骨的样,若是在他们这些权贵勋爵之家,那是锦上添花,若是换成平民百姓家,并无护着自己的本事,那就是个祸水了。
她伸手将宋以歌的手拉着,让她坐得离自己近些,光晕下少女笑靥如花,宋老夫人摸了摸她的手,叹气:“若歌儿还在,想必便是如今这般模样,只是那个丫头沉闷,并无林姐儿这般灵动。”
宋以歌不知为何一段时日不见,宋老夫人竟然肯同她好好说话了,她虽是疑惑,但面上却没有表露出半分来,她反手握宋老夫人的手,只觉得她的手给自己一种瘦骨嶙峋的感觉,好像已是……大限将至。
她说道:“其实那丫头挺好的,也并没有祖母说得那般沉闷。”
“我自个带大的孙女,难不成我还不知道吗?”宋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叹气,“我知我前些日子对你不大好,只是林姐儿我也希望你能谅解,你这身子骨虽是我宋家的姑娘,可到底里面的芯子却是换了一个,我从前从不信这般荒诞无稽之事,没想到啊,有朝一日这种事竟然真的会发生在我的身上。”
宋以歌道:“我知祖母的意思,我也并未责怪祖母,毕竟这事换成谁,谁都接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