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既对海棠起了疑心,为何不直接挑明了。”江梅问。
蒋含娇重新拿起书看,“海棠还有她的用处。”
她在筹谋一场大戏,海棠可是那个东风。
马车在一家茶庄门口停下,车夫隔着车帘说到了,江梅先掀帘出去,取了垫脚的木枕,扶人慢慢下了马车。
只是蒋含娇发了顽心,踢开那木枕,直接蹦跶下来,可把江梅惊得眼皮子直跳,生怕出了什么差池。
“姑..”收到蒋含娇的眼神警告,她忙改了口道:“小公子,你悠着点!”
蒋含娇唰地打开折扇,摇着那把价值不菲的水墨纸扇,颇为潇洒道:“爷身强体壮的,怎么会有事。”
见姑娘自称是爷,江梅羞赧地低下头。
这一番举动自然引起了茶庄门口伙计的注意,一个华服美少年,带着个清秀小厮,一瞧就是个大主顾。
伙计连忙迎上来笑道:“这位小公子是要来看茶的吗?”
那茶庄上面悬了块牌匾,是‘臻滇茶庄’四字,蒋含娇知道那首个臻字是她娘亲的名讳。
她出嫁前鲜少往铺子里去,去也是胭脂铺挑胭脂,茶庄这种是从来没去过。
所以里面的人只知道这茶庄是蒋家四姑娘的,蒋四姑娘长得很美,脾气很坏,至于有谁见过她,笑话,这等贵女的面哪里是他们能见到的。
蒋含娇瞪了他一眼,很不快道:“什么小公子,我哪里小,叫爷!”
这样张狂的态度,八成又是哪家的纨绔公子哥,伙计不敢得罪,连连告罪道:“所以小的说错话了,爷,往这边请。”
那‘纨绔小爷’听了这话才勉强舒展了面色,大步流星往里走,“把你家掌柜的给我叫过来。”
第7章
臻滇茶庄生意并不差,铺面也大,共有三间二层,来来往往的有普通百姓,有绫罗商人,都在茶筒里挑茶叶,店内几个伙计各自招待,忙得一片热火朝天,一点也不像进账会亏损的样子。
伙计一听她要找掌柜的,就面露难色道:“爷可能是头一回来咱们这个茶庄,很多事情不清楚,掌柜的是不招待客人的,爷要是有什么吩咐,尽管跟小的说就是了!”
说着伙计倒了杯茶恭恭敬敬递过去,“咱们庄里的招牌,滇青,今年从滇州千里迢迢运来的春尖儿,香的不得了!”
蒋含娇并不领情,茶也不接,嗤笑一声道:“你?你还不够格儿和我谈,我是来找你们掌柜的谈大买卖。”
她掏出一张银票,在伙计眼前晃了晃,“瞧见没,你觉得你能和我谈吗?”
伙计一看到那银票,眼都直了,赶紧将茶一放,“爷您等着,小的这就去给您叫掌柜的!”
他腿脚快,气吭气吭跑到后面。
“掌柜的!掌柜的!”
正在搂着小伶儿吃酒的掌柜见他横冲直撞进来,呵斥道:“没长眼的东西!跑过来干嘛?”
平日里伙计不敢搅了他的开心,但今儿个不一样了,他忙道:“您快出去看看吧,来了个大主顾,点名要和您谈!”
掌柜的不以为然,吃了口酒,“什么大主顾,不过都是有几个臭钱的商人,这种人你们去就是了。”
伙计急了,生怕前面的财神爷等毛了走人,“真是大主顾!随手就是一万两的银票,我看的真真儿的!”
“什么?一万两!”
掌柜的将酒杯撂到一边,怀里的小伶儿也放了下来,边套上鞋靴匆匆就往外面赶。
一万两啊!这家铺子一年的利银也不过两三万,再加上被抽了分成,实际落到自己手里,也只有几千两。
他半点不敢耽误,整了整衣冠赶紧去接客。
外面江梅小声道:“姑娘来之前特地要拿一万两银票,就是为了唬人的吗?”
蒋含娇看着伙计带了掌柜往这边赶,摇了摇折扇笑道:“你瞧,这人一见了钱,还不是被我唬得一愣一愣。”
掌柜的见了人就先往内间引,伙计备了上好的茶水糕点,他笑得眼都眯成了一条缝,搓着手问,“爷瞧着面生,不知贵姓?”
蒋含娇大摇大摆坐下,丝毫不拘谨,“哦,姓杨,从扬州来的,听说金陵这地儿好,就来随便看看。”
掌柜的哎哟一声,谄媚道:“可巧,我们的老东家原先也姓杨!就是金陵城最大的杨家富户,真是有缘呐!”
大街上姓杨的不说一抓一大把,最起码也不少见,这算什么有缘。
蒋含娇扯了扯嘴角,知道他说的老东家是自己娘亲,还真是不要脸,钱都被他们私吞了,遇上生意还敢打着她娘和杨家的名号。
她折扇不离手,此时完全展开摇着,上面的水墨画栩栩如生,看上去甚为满意他的奉承,“嗯,我来之前,听说了你这家茶庄名气比较大,生意也好,想必东西也不错,其实呢,我是不喜欢做生意的,但耐不住家里老爷子天天念叨,让我继承家业,所以给了一笔钱把我赶出来,叫我必须要买些东西回去——”
她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住了,扫了人一眼。
掌柜的正目不转睛盯着她手里的扇子不住地点头,他私底下酷爱收藏古玩书画,一眼就能看出这扇子必然是出自当代扇画大家云则之手,只是云则一年出扇不过十把,每一把都是有价无市,看来眼前这位少年还真是只肥羊呀!
掌柜的笑容更甚,忙接了话来,“您放心,我们茶庄的茶可是金陵城里的独一份儿,是扬州绝没有的,您买了我们茶回去,家里肯定会满意!”
蒋含娇换了个坐姿,翘着二郎腿道:“你这里的茶是不错,不过我之前还瞧了几家,总的来说,其实你们这几家价格品质差的都不大,主要是你们家有特色些,我这人也不喜欢弯弯绕绕,咱们直接敞开天窗说亮话,老爷子行了几十年的商,轻易糊弄不得,我若要买,那就肯定不是几百几千两银子这种小打小闹,大几都是两三万的,你们得向我证明,的确能供给我那么多货不是?”
掌柜的心中一凛,看向蒋含娇的眼神难免慎重了一些,不愧是商人出身的,即便是个纨绔,还是有些头脑,他小心斟酌道:“不知杨公子觉得,怎么证明才好?”
蒋含娇微微一笑,“我家老爷子曾经说过,看一家铺子到底是外强中干,还是真有这个实力,端看他几年的盈利如何,账上到底有多少钱可以流转。”
这下轮到掌柜的愣住了,他慢慢摩挲着手,很是犹豫不定,“杨公子,这每个铺子各自的盈利和账上的钱,那都是不外传的,要不我带您去看看存货...”
蒋含娇直接站起来,把扇子唰地一收,“既然不愿意,那就算了,我也是按照我们老爷子的规矩办事,你们这个小铺子,又不是进货渠道,又不是独家秘方,还那么多破讲究,这笔生意你们不愿意做,金陵城其他铺子可都抢着做。”
“哎!哎!”
掌柜的见好不容易要煮熟的鸭子飞走了,立即焦急起来,“杨公子,好说好说,都好说!”
这可是个大主顾,若能拿下这一笔,估计茶庄半年都富足了。
他咬了咬牙道:“要不这样,这账册都是我们账房管的,这事儿我得先跟上面说一声,杨公子可否宽限几日?”
蒋含娇头也不转,伸出三根手指,“三日,小爷我给你三日时间,要能同意就同意,不能同意就拉倒。”
掌柜的诺诺称是。
蒋含娇大摇大摆出了门,“得!爷再去别家瞅瞅。”
上了马车,身边的江梅好不容易松下来一口气,摆着胸脯仍胆战心惊道:“姑娘您胆真大,奴婢吓得魂都要没了,只是那茶庄本就是姑娘的产业,绕了这么一圈,姑娘到底想做什么?”
蒋含娇将扇子别在腰间,重新拿起书看,此时的她不复刚才趾高气扬的纨绔模样,神情恬淡,“我的产业?这里头的利银早被蒋家人给吞了,从前他们欺我年纪小,年年账上报亏,我还要从其他账上填窟窿,这回我要让他们自己把真账拿出来,这些年差的利银,慢慢和他们算账。”
江梅脑子转的慢些,她想了好一会儿,才想明白这其中关窍,恍然道:“原来姑娘是打的这个主意,可这茶庄的账拿到了,其他几家也要用一样的法子吗?”
蒋含娇笑道:“这一招,叫敲山震虎,这茶庄是这几家最大的,只要拿捏住这一处就尽够了,傻江梅,晚些你就知道了。”
离开茶庄,蒋含娇在街边买了些零嘴吃食,吩咐去了一趟林家。
小杨氏嫁的不是什么门第显赫之族,林家在金陵城里只能算是殷实富足,大富大贵尚还未及,但林姨父为人踏实能干,成亲多年和小杨氏依旧恩爱如初,如胶似漆,就连碧星都常和蒋含娇说,家里只要谁惹了娘不痛快,爹就要跟着不痛快了。
到了林家,不待她说话,门房就赶紧往里报蒋四姑娘来了。
不消片刻,小杨氏和林姨父就一起出来迎她。
林姨父人生得普通,相貌平平,打眼一瞧,真是没什么出挑,上辈子蒋含娇一直看他不上,觉得这个姨父本事不大,家底也不厚,既不能读书考功名,也不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自己姨母这么一个美人儿,怎么就跟了他这么多年,还过得美滋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