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幸好,现在梦醒了,她重活了一遭,回到了最好的年纪,什么都还来得及重新开始。
蒋含娇笑道:“我做了个梦,这个梦不大好,还很可怕。”
江梅记得以前老人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姑娘在家里日子过得如履薄冰,想必做了和这有关的噩梦,醒来就下定了决心吧。
她安慰人道:“以前奴婢的娘说,梦都是反的,梦里过得不好,那肯定就说明梦外过得好,姑娘以后肯定会越过越好的!”
蒋含娇凝神想了想,倒是一个理儿,梦里走错了路过得不好,有了警醒,梦外就能知道到底哪条路是真正好的。
她点了点江梅的鼻尖,嗔怪道:“没想到你这丫头平日里不声不响的,但嘴还挺甜,惯会安慰人的。”
这样亲昵的动作,让江梅愣了好长时间,就算是海棠,以前姑娘和她好的时候,也没有这样对她过,最后她低了头红了脸,不好意思说话了。
第6章
几十本账查下来,蒋含娇对目前手里的私产也有了大致了解,她娘带过来的嫁妆丰厚,在整个金陵城都是无人可比的,只是养了蒋家这十几年,几乎一半都落到了蒋家肚子了,如今还握在自己手上的,金陵城大大小小有十几家铺面,最赚钱的还是城南那几家胭脂铺,其次是城北的米粮店,城西的绸缎庄。
而剩下七八家铺子账上情况都是入不敷出的,蒋含娇查到底,才明白原来是这几家铺子蒋家往里插进了自己人,大房二房四房各自都有,里面的利钱多半是进了他们的兜里。
除了铺子,金陵城里的产业还有四五个庄子,和千亩良田,以及几座山上的林子,金陵城以外,还有扬州的三家客栈,京城的一座宅院。
而自己手上能支配的现银大约有五六万两,再加上云阁库里的金银珠宝,大约七万两是有的。
除此之外,不在她手里的,还有一个银庄,这银庄每年的盈利也十分可观,那几家胭脂铺加起来也比不上,只是杨氏死时还算是留了个心眼,猜到女儿可能会受欺负,所以在临死前把银庄转给了小杨氏打理,怕就怕蒋家人把她的嫁妆吞完了,以后好歹还有个银庄做后路,一辈子吃穿不愁了。
这银庄蒋含娇是不担心的,其实上辈子她和姨母闹成那样,出嫁前,姨母还是将这银庄和这些年的利钱全部交给了她做嫁妆,也因为有了这份支撑,蒋含娇嫁到承安王府时,好歹腰杆子还算硬实。
不然她一个高嫁女,又是自己使了心机求来的这桩婚事,哪里能在王府立下脚,说到底,这世上唯一靠得住的,只有银钱,夫君或许会离心,手底下人或许会背叛,亲人或许会唯利是图,但唯有钱财是真真实实的掌握在自己手中,也是自己立足的话语权。
就像她和蒋家,若没有娘亲留下的嫁妆,让蒋家离不开她这棵摇钱树,她能住在云阁吗,她能这么肆无忌惮吗,她能这么处处精致吗。
恐怕在她娘还没入土为安时,蒋家就想办法把她赶出去了吧。
蒋含娇转了转手上狼毫,将账册合上,她现在要做的,是一步步拿回她娘留下的,然后和蒋家彻底脱离关系。
*
翌日晴早,蒋含娇起来洗漱后,挑了件紫色圆领窄袍套在身上,让江梅别挽髻,扎个高马尾就行。
“拿根玉簪别一下就行了,不必弄得太花哨。”
江梅从妆奁里挑了根碧玉簪子,替人稳稳当当别好,铜镜中少女还不及二八年华,艳若桃李,粉腮烟眉,未点胭脂亦是十分的娇红,把江梅看得呆住了。
“姑娘这样一打扮,倒像是个俊俏公子哥儿。”
蒋含娇抿唇笑道:“今日就是要做公子哥,我带你出府一趟。”说完,她从衣柜里又挑了件便装让她换上。
江梅抱着衣裳手足无措道:“啊?姑..姑娘今儿个要出府呀。”
以前姑娘出府身边带的都是海棠,论起来还是第一次带她出去,江梅从小就在蒋家长大,除了有回上元灯节灯油不够,老嬷嬷带着她出去买油,她就再也没出去过了。
每回海棠和姑娘出去,回来在云阁里和小丫鬟们说,外面如何如何新奇,如何如何有趣,她听得满心艳羡,没想到今日她也能跟着姑娘出去看一看了。
蒋含娇见她傻了,轻轻推了下人,“去不去呀,不乐意去就说,我好换人。”
江梅反应过来,抱着衣裳不撒手,忙不迭地点头道:“愿意愿意!奴婢这就去换衣裳,姑娘且坐着歇一歇。”
蒋含娇是知道江梅一直想出府去看看,但是碍于以前没机会,小丫头什么话都闷在心里不说,你要是问,她还会斟酌先看你的脸色再决定措辞,所以直接说带她出去,让她连斟酌考虑的机会也没有。
看到她高高兴兴去换衣裳,蒋含娇摆弄了一下头上玉簪,笑着摇头:“以前真是委屈她了。”
马车是一早备好的,没用蒋家的,而是特地从外面顾了一辆。
用过早膳后主仆二人便出去了,奇怪的是大早没看到海棠的踪影,以往这种时候她都是最积极的。
蒋含娇和江梅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叫来一个小丫鬟道:“去长春院找一找海棠在不在,在的话叫她回来,就说我有事寻她。”
小丫鬟赶紧应了,出了云阁去寻人。
蒋含娇有赖床的习惯,早上不睡到日上三竿轻易不起床,所以海棠特地选了这个时间悄悄出去。
一到长春院,夏鹃就把她拉到一边,开口便问:“你是怎么劝你家姑娘的,昨儿个也没跟在她身边,四姑娘发了疯似的,把老太太气得一天饭也吃不下,我与你说,下个月是老太太六十寿辰,你赶紧想想法子,叫四姑娘松口,府上还有不少采买都等着用钱呢!”
海棠当年是由夏鹃亲自□□的,所以一向很畏惧她,此时却苦着脸道:“姐姐不知道,四姑娘昨日突然性情大变,竟把我派去沾蝉,累个半死,昨日我见姑娘回来,才问了一句,姑娘就冷下脸子将我训了一通,还问我是云阁的人,还是长春院的人。”
夏鹃才没功夫理会她沾不沾蝉,她恶狠狠道:“她往前还听你的话,你自想办法劝住她,让你在云阁待了这么多年,便有你的用处,老太太的寿宴可是大事,帖子都已经发到各位官夫人手上了,万不能失了颜面,若出了差错,拿你一百条命也不够抵的!”
海棠诺诺道是,“姑娘脾气古怪,今儿个高兴多笑两下,什么都好说,明儿个不称意便什么话也不肯听,我且再劝劝吧。”
夏鹃得了她这句话,面色终于舒展开来,拍了拍她肩道:“你要明白,蒋家当家做主的到底还是老太太,四姑娘一个小丫头片子,能掀起什么浪,好好替老太太当差,好处少不了你的。”
说完,她就径自离开了。
海棠看着天光亮堂,恐蒋含娇醒了见不到她,忙转身匆匆回去。
还没出长春院的门,小丫鬟东张西望便看到了她,“海棠姐姐真在这儿呢!姑娘让奴婢寻你回去,说找姐姐有事。”
海棠心中警铃大作,抓着人手臂道:“四姑娘醒了?还让你到这来找我?”
小丫鬟冷不丁被她攥了臂膀,吃痛得厉害,也不敢甩开,龇牙咧嘴道:“是呢!姑娘让我来长春院找姐姐,姐姐快去吧,别让姑娘等急了。”
海棠登时脸惨白惨白的,姑娘怎么知道她一定就在长春院?想到昨天姑娘对她的异样,还有那句你是哪里的人,都让海棠后背冷汗直冒,她想也不想,拔腿就往云阁跑。
等到了云阁,早已经人去楼空,她遍寻了房间也没看到蒋含娇的身影,连带江梅那丫头都不知道去哪了,找人来问后才知道,姑娘一大早就带着江梅出了府。
海棠又急又怕,腿肚儿都开始打颤,一下子彻底没了主意。
马车上,江梅难免不解,忍不住问道:“姑娘,你怎么知道海棠不在云阁,就一定是去了长春院呀?”
蒋含娇手里捧着一册关于茶的生意经,懒懒翻过一页,眼也不抬道:“我没说她一定是去了长春院。”
“那姑娘为何叫人去长春院寻她?”
蒋含娇放下书,含笑看着还糊里糊涂的江梅,“攻心罢了,昨日才在长春院闹了一场,今早她就不见了,我也是猜她可能是在长春院,叫丫头去寻她,是为了造成她心中惶恐,试想一下,若是她真在长春院,见我知晓了她的行踪还寻她有事,转身回到云阁却得知了我和你离府的消息,她会不会怕事情已经败露?”
到她回府之前,海棠估计都会一直沉浸在恐惧和担忧中,或喜或悲,惊慌失色,想着应对之法。
江梅纠结地想了一会儿,好像的确是这个道理,“可要是海棠不在长春院呢?”
蒋含娇笑的春风满面,“那就更好办了,怀疑她和长春院有关联,她也会慌了神,肯定会竭力在我面前证明自己。”
这一招攻心,是她从梁瑾的娘,顾太妃那个老太婆手上学会的,看似有实则无,若有若无,一寸寸逼近,最后让梁瑾对自己疑根深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