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荒抿了抿唇,轻唤她:“娘。”
岑王妃这才回过神,有些恍惚的对她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她才问她,“他们在吵架吗?”
碧荒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应该算是吧。”
她也不确定那样的模式究竟是不是吵架,一个是古板严肃的说教,一个是不屈于世俗的桀骜。
“他们会和好的。”碧荒十分肯定的对岑王妃说。
毕竟无论如何,血脉是无法分割的枢纽。
是承前启后,继承了先祖遗志,再到如今一心为国守卫大庆的岑家人。
“我很难想象爹和相公之间的性格差别会这么大。”碧荒转移了话题,带着笑意说起了这件事。
岑王妃也轻松不少的笑了,“行戈是由娘带出来的,而王爷是被先帝教养出的。”
这个先帝,自然不是指在位仅七年,被当今天子夺位而来的那位,而是指岑老夫人的爹庆元帝了。
庆元帝这一生功绩显著,杀伐果断且严厉的他在位期间将大庆的版图扩张到了历史之最,同时在大庆国内为百姓为家国做出了无数个称得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英明神武之举,可以说大庆能够凌驾于诸国之上,是与这位伟大帝王有着莫大的关系的。
可这位伟大的帝王此生唯一的一次错误的决定,就是力排众议将那位只知风花雪月吟诗作对而无半分治国之才,只因为是岑老夫人最疼爱的侄子隔着众适龄的皇子,将他设为了皇太子。
有着一颗悲天悯人的善心,喜欢的是诗词歌赋而非治国之策的皇太子在继位之后,朝政很快就被贪婪的几位重臣把握住了朝政,他无能为力的看着朝廷一天一天的腐朽,最后谁也不知道,他是如何死在了自己的龙椅之上。
带兵镇压过来却意外继位的当今天子,唯一能做的,就是将腐肉剜去,再将夺取他性命的毒药全部毁去。
然而逝者已矣,生者却还要承受着莫须有的罪名。
岑王妃叹了口气。
“只愿王爷什么时候能低下头,也希望行戈能够早日想明白。”
他们毕竟……
是父子啊。
第69章 地动
连日的阴雨让整个村庄都笼罩上了一层压抑的雾气, 细细密密的雨丝连绵至远处,天空阴沉沉的,像是风暴降临的前兆。
岑老夫人忧心忡忡的叹了口气, “这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
岑王沉默的拎着伞从岑老夫人的身前走过, 身子挺拔, 步履坚定。
岑王妃站在岑老夫人的身边, 从檐下伸出一只手,冰凉的雨丝落在掌心, 她附和着叹道,“是啊,这雨水灌入山体,路也被封住了,也不知何时我们才能够回京。”
正瘫在门口摇椅上的岑行戈闻言撑起身子朝岑王妃这边, 像是不经意又似是试探的开口,“那就不走了留在这里呗, 钱家村山清水秀的好风光可不是京城满是铜臭气的地方能比的。”
岑王从另一头提着伞又饶了回来,“咚”的一脚踹上了岑行戈的椅子腿,摇椅瞬间震了一下,岑行戈被踹得有些懵, 就见岑王一脸正气凛然, “休要胡说,京城乃是天子脚下,真龙之气笼罩之地。”
岑行戈:“……”
他翻了个白眼,在摇椅上翻了个身背对着岑王不理他了。
岑王眉毛一竖, 本就威严的长相更是威慑力十足, 他正准备把岑行戈翻过来好生行使一下作为父亲的权利,却在看到手中油纸伞的时候犹豫了, 他眉头拧得更紧,想了想转身走到岑王妃的身边,将伞递给她,“夫人先帮我拿着吧。”
岑行戈“嗤”的一声,“一把破伞拎来拎去的,当谁瞧不见似的。”
被戳中了心事的岑王顿时恼羞成怒。
还没被岑王妃收进怀里的伞被岑王瞬间收回,他将伞尖对着岑行戈一推,手握伞柄,竟是握出了长枪的气势来,“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岑行戈丝毫不惧,梗着脖子就往伞尖上凑,岑王眸光一冷,就要再动作,却听这时轻柔的嗓音自身后响起,温柔且冷静的声音让岑行戈瞬间回过神,往摇椅上一躺,翘着腿撇过头不说话了。
“爹,康康说想让您抱抱。”
像是为了附和娘亲的话,一向不喜欢动弹的小岑康给面子的拍了拍手掌,肉嘟嘟的小手发出清脆的声音,咧开的嘴角瞬间俘获了岑王的所有心神。
伞往胳膊下一夹,就将大胖小子接到了自己的怀里。
一场硝烟战争就这样被小岑康消弭于无形之中。
“清清呢?”岑行戈问。
“行安抱着玩水呢。”碧荒随意答道。
“那怎么能行!”岑行戈“唰”的一下从摇椅上坐了起来,力道之大,差点坐了个仰倒,连忙一脚踩地保持了平衡,他急道,“她这么小玩什么水,小心别着了凉!”
碧荒的眼神顿时就有些一言难尽。
岑行戈这才讪讪的反应过来,作为一个树的小岑清,清清凉凉的雨水可不算什么糟糕的东西,只是因为白白嫩嫩的小姑娘形象,他总是会下意识的将两个孩子当做普通人来看待。
“不过相公也说得的。”碧荒柔柔一笑,她终究是要带着孩子和相公回京的,现在在乡下,粗枝大叶又没有多少见识的村人大多察觉不到两个孩子的异常。
可如果去了京城,天子脚下势力盘结交错,在眼线众多的都城里,稍不注意就会行差踏错被人注意到了两个孩子的异常,她虽是不惧,可毕竟麻烦,说不得还会让相公和祖母分外担忧。
只能让两个孩子收敛一些,以常人的行事方法来约束自身,才能够先行避免未来的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雨在下午的时候总算是停了,岑老夫人松了一口气,趁着时间让岑王带来的侍卫扛着铁锹急急忙忙的给每家每户挖沟挖渠,将院子里的积水引出去。
看着一个个威风凛凛的官爷放下刀枪剑戟,拿着接地气的锄头铁锹,亲自为他们挖着沟渠,钱家村的人即时感动又是敬佩,挺着胸脯异常的骄傲。
他们钱家村果然是被上天选中的仙人落脚点!从仙女下凡以来,大丰收伴随着多种选择多种口味的食粮蔬果,现在还有官爷来为他们修沟渠!
这要是在一年前,简直是做梦都想象不到的好事。
胆子小的诚惶诚恐的拿着工具跟在官爷身后夯吃夯吃的跟着动作,胆子大些的已经和这些沉稳却让人感到分外可靠安心的官爷交谈起来。
“官爷,是不是仙人指点您来修功德的?”
侍卫:“……?”什么玩意儿?
在那把伞制作失败之后,岑王痛定思痛,专门差人叫来一个手艺人将他教会了,然后从连续下雨开始,岑王就爱上了在屋檐下溜达,重点是拎着他的拿把伞溜达,特别爱往岑行戈的身边凑,还非要让他看见不成。
“臭小子哪儿去了?”
这下,岑王没见着岑行戈,忍不住跑来找碧荒问来了。
虽然他们两人见面就吵,却也总是忍不住要跑来找对方。
于是就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岑王和岑行戈的争吵取代了岑老夫人的日行追打。
听到岑王的问话,碧荒先是沉默了一下,表情忽然变了变,担忧与惧怕从她平静如高山雪水的眼中溢出来,让岑王的心猛然一跳,顿时不安起来。
“岑行戈他人呢?!”
碧荒垂下眼眸,心里有了思量。
她一直都知道,岑行戈和岑王之间存在着的不可磨灭的父子亲情就是两人和好如初最坚实的后盾,但是她也没想到,这一天居然能够来得这么快。
她扯了扯嘴角,急切的表情有些假,但是处于担忧焦虑中的岑王半点没发现,眼前的人若不是他儿媳妇,岑王早就上手摇着她胳膊让她开口说话了。
“相公……相公他上山去了!”
岑王的瞳孔顿时猛的一缩,焦急混杂着怒火烧得他胸口闷闷的疼,“这、这个混小子!他发了什么狂往山上去?!”
连续大雨之后泥沙融了水,沙石全被泡得发软,这时候的山体最是容易垮塌出事的时候,没见着平地里都需要挖渠引水免得地基泡了水陷下去,偏偏岑行戈傻子一般往山里跑。
碧荒像是在岑王的怒焰之下脸色白了白,但还是比较镇定冷静的,让岑王在焦灼万分的心绪也平静了一些,就听到碧荒软软的声音道,“是爹前些日子说想吃点野味,相公虽然不说,但是心里还是念着您的,便……”
剩下的话不用说,就这寥寥几句前言就够岑王想明白事情的原因了。
他心情顿时复杂起来,又是气怒又是感动,他牙关一咬,捏着拳头憋着一股气就往山上冲。
等到岑王转身离去的瞬间,碧荒的表情顿时就变了,她唇角弯了弯,若是不出意外,今日相公就能与爹和好如初了。
她心情很好的转身,就看到岑老夫人站在房间转角处慈爱的看着她。
碧荒脚步顿了一下,随即扬起了笑朝着岑老夫人走过去,“祖母可是需要我陪着说会儿话?”
……
后山说危险,其实对于有着一身真功夫的人来说与平常也并无两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