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响,郑寒问抬起头来细听,正在想是谁这般大胆,敢在书房外面喧哗。
只听小厮在门口慌道:“夫人,世子有令,不能进去打扰!”
“放肆,你也敢拦我的路!”贾岚梅大声喝道,随之一巴掌拍在小厮脸上。
郑寒问一声叹息,母亲不知又有何恼事跑到这里来了,郑寒问听着似乎火气不小,便将手中物件麻利收起,起身朝门口走去。
刚行至门口,便见贾岚梅重重推门进来,脸色阴沉盯着郑寒问。
方才被打的小厮跪在地上,带了哭腔:“世子,小的已经尽力,可……”
“我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吧。”郑寒问心知肚明,母亲若是蛮横起来,别说府里的下人,就算郑庆和也不敢大声出气。
小厮如释重负,连滚带爬的起身退下,其他院中看情况的也匆匆散去,生怕引火上身。
郑寒问转身亲自为贾岚梅斟茶奉上:“外面天热,母亲要见我,遣人来知会我一声便是,怎么还亲自来了。”
贾岚梅坐下,接过茶盏,轻饮一口:“你眼里还有我这个母亲?”
“母亲怎么这样说。”听着贾岚梅含沙射影,郑寒问波澜不惊。
“你我母子,我便不必拐弯抹角了,”贾岚梅将茶盏搁置一旁,“之前你对玉筝说了什么?”
郑寒问闻言心头暗笑,果然是她。
“我听说,你要把玉筝嫁给府中小厮?”贾岚梅声调忽然抬高。
“何人这般断章取义,我只是说府中小厮可有她中意的,若是有,我可以为她做主。”
“你……你说你!”贾岚梅丰腴的手掌怒拍桌上,指着郑寒问气急败坏,“你怎能这样说话,你问她可否有中意的小厮,这不就是在羞辱她!”
“母亲为何以为这是羞辱?”郑寒问侧头问道。
“玉筝是何身份,她是安北侯府家的表小姐,你怎能将她与府中下人相提并论!”
“表小姐?”郑寒问鄙夷一笑反问贾岚梅,“她当真是表小姐?”
贾岚梅意识到方才失言,被郑寒问问的一阵哑然,声调也随之沉下:“既然你将她带回府中,又给她安了个表小姐的身份,那她便是了,玉筝这孩子乖巧懂事,对我又十分孝顺,我是打心眼儿里喜欢她。如今你这般羞辱她,属实不该。”
“我不曾想羞辱任何人,我只想让母亲清醒,有些事不要只看表面,别被有心人利用了。”
“寒问,这些日子你对玉筝不理不睬我都看在眼里,不瞒你说,我是有意将玉筝许你的。我看着她对你也有情义,何必将人想成那样,你对她有恩,她会好好服侍你的。”贾岚梅这会儿又换上了一副苦口婆心的面孔。
“娘,您想过没有,若是她跟了我,有朝一日东窗事发,别说整个安北侯府,就连在宫里的姐姐都要被安上一个欺君之罪。”
贾岚梅一怔,这点倒是没想过,稍稍平息后依旧嘴硬:“怎么可能东窗事发呢……”
“万事无绝对,总之我不会娶玉筝,您也不必再来劝说,往后我自会给她留意一个好去处。”
贾岚梅终于无话可说,却又不甘心。
“世子!”严路匆匆从门口跑进来,未料到贾岚梅在此,先是一愣,忙又请安。
贾岚梅剜了严路一眼:“越发的没规矩了!”
严路低下头默不作声。
“什么事?”郑寒问打断贾岚梅的话。
严路大着胆子上前,在郑寒问耳畔低语。
又惹来贾岚梅一阵恶狠狠的白眼。
郑寒问眼神从漠然到紧张:“当真?”
“外面传的,不知是真是假,不过程府的人现在已经赶过去了。”
严路低声轻语,确保不会被贾岚梅听见。
“你马上在府中安排些人过去,我先行一步。”说罢,郑寒问急匆匆便往外跑,一跃而起跨过书房门槛,全然不顾贾岚梅在身后呼唤。
严路才要跟出去,就被贾岚梅喝住:“严路,你给我站住!”
严路无奈,只好暂时停下脚步,回过身来恭敬道:“老夫人。”
“你方才与世子说了什么他就急匆匆的往外跑?”
严路面有难色,将头拉低:“没什么,只是外面有些事世子他急需处理。”
“你给我说实话,是不是与程府那个三丫头有关?”
严路心急如焚,生怕耽误了正事,又怕贾岚梅不依不饶,于是随便扯了个谎:“不是。”
“不是,呵,今日你不跟我说实话,我不仅不让你出门,还要重重的罚你!”贾岚梅又拿出当家主母的阵势出来,只不过她这个当家主母有时不分轻重缓急,更不懂大局为重,只一味的按照自己的性子来。
“夫人,现在世子有要事在身,小的要跟过去,等回来的时候再跟您解释。”
严路说着,朝后退了两步,恨不得马上奔出去。
“放肆!”贾岚梅气急败坏,拍案而起,“你这奴才越发的大胆了,居然敢随便搪塞我,你日日待在世子身边,被世子护的越发目中无人,凡事只以世子为尊,眼里可还有安北候,可还有本夫人!”
“世子平日护着你,我也就不与你一般见识,今日世子不在,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罢,贾岚梅大声朝门外扬声道,“来人!”
随即,门外进来几个小厮。
“将严路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给我拖到院子中给我狠狠的打!”
闻言小厮们面面相觑,十分为难,严路一直是世子心腹,待人又随和,明知道这是老夫人借题发挥不敢拒绝,又怕世子回来怪罪,可谓两难。
“怎么,你们的皮也紧了,侯府上下连我的命令都不听了!”
无辜小厮们经不起吓,虽不情愿也不得不上去架住严路胳膊。
严路用力挣脱道:“夫人,您罚奴才,奴才不敢有怨言,只是现在世子还在等着我,我不敢耽误世子的正事啊!”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那点小心思,”贾岚梅一阵阴沉的冷笑,“我现在放你走,你便去找世子庇护,是不是?今天我便偏偏不让你走,打死你我再给世子换个听话的奴才,拖下去!”
严路内心焦急却知道求饶无用,只能任凭他们将自己拖到后院,架到长椅上,面朝黄土背朝天,左右两边各站一手执长板的小厮。
这顿板子,严路知道今日是逃不过了。
“将这后院的人都给我叫出来,让他们都看看,敢不将我放在眼里是什么下场。”
贾岚梅冷眼瞧着严路,平日问他关于世子的情况一个字都问不出来,嘴严的过分,怎能让她不恨。
稍许,贾岚梅一声令下,命人重重的打。
执棍小厮弯身在严路耳畔低声言道:“对不住了严路兄,我会手下留情的。”
***
郑寒问先行一步,独自骑马狂奔到名城山下时已经是正午,阳光火辣,照在他身上却出了一身冷汗。
放眼望去,见那条通往名城山上的狭路被大量泥石堵塞,将手挡在眉前,盯着艳阳朝两侧山顶望去,显然山头两侧因为前阵子的雨季导致土壤松动泥石脱落。
方才严路的话在耳畔回响:名城山下泥石倒塌,有人亲眼见着程府的马车和多位行人被埋,而今日,程茵和程夫人一同上了名城山……
郑寒问翻身/下马,丢了魂魄似得飘踏过去,现已有附近的村民拿着家伙先行救援,脸上焦急匆忙,一片混乱。
郑寒问四处张望,满眼望去,皆是泥石。
“公子,”一赤膊大汉上下打量面前这位衣着不俗,气质非凡的公子急忙道,“你是要上山吧,今日上不成了,路堵了,里面埋了人!”
“茵茵,茵茵,”郑寒问头脑混乱,忙扯过壮汉道,“里面埋了谁!还活着吗?”
壮汉一脸遗憾,摇头叹息:“只怕凶多吉少了,听说有个人看见埋了几个人还有一辆马车,据识字的人说,马车上挂了灯笼,上面写着个“程”字。”
郑寒问双腿一软,大脑空白,不顾一切冲向土堆徒手疯狂拨土搬石。
壮汉一见以为他有亲人被埋,同情的摇了摇头,随即递上手中的铁锹:“公子,你用这个,只用手会伤到的!”
郑寒问接过,用力挖掘,疯了一般一铁锹接着一铁锹,手脚并用。
“挖出来了,是个女的!”不远处有人大声吆喝。
郑寒问忙起身跑过去,搭着手和旁人一同将人从土堆中抬出来。
那人脸上尽是泥沙,早就已经没了气息,看不清五官,郑寒问跪在地上,用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的袖口抹开那人脸上泥沙,尽管死状有些凄惨,导致轮廓有些变形,可郑寒问还是辨认出,那女子不是程茵。
微松了口气,紧紧在此时此刻。
不久后,官府派了些人到此救援。
郑寒问再次起身奔向土坡,嫌铁锹笨拙,又怕伤了埋住的人,只能徒手拨土,他害怕极了,他怕下一刻看见的便是程茵的尸身。
“茵茵,你一定要活着,这世我还没有补偿你,你不能死,不能死!”郑寒问疯魔一般嘴里反复念道着。
***
程风策马悠闲的行在马车前,嘴里叼着一根狗尾草,回过头来朝身后马车里道:“娘,从名城山绕了个大弯儿才出来,一路颠簸,要不要休息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