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程茵不动,郑寒问长臂一伸,越过程茵头顶从她身侧的一棵树上取下一只花环,亦是丝绸所制桃枝编成,只不过针脚凌乱,和绣娘们缝制出的根本没法相提并论。
郑寒问仔细将其扣在程茵头顶,笑容天真。
双手从她面前滑落的瞬间,程茵清楚看见他手指和背上若干或深或浅的伤口,还结着痂。
程茵反手将头顶花环取下,仔细瞧了一眼轻笑一声:“真丑。”
“这个园子我取名为“茵园”,程茵的茵,你的园子。”
郑寒问双手捏住程茵肩膀,期盼她能给自己一个眼神。
茵园,姻缘,一语双关,程茵怎能不懂。
程茵手指捏住掌中花环,天气炎热,她一掌心的汗湿了丝绸。
程茵后退一步,脱离他的手掌,将花环套在他的胳膊上冷冷道:“你不要在我心上浪费心思了。”
郑寒问双臂僵住,缓缓垂下,忘记了还挂在手臂上的花环也一同落地。
“什么?”郑寒问脸上笑意尽散。
“我跟你说过不止一次,你为什么就不明白呢,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感动,也不会回头,”程茵坦然对上郑寒问双眼,“你我生命重来一次,便是上天的馈赠,何必又要纠缠到一起。”
“为什么不能,”郑寒问目光闪烁,尾音颤抖,“就不能再相信我一次吗?”
“你曾经也不信任我,我将我的心掏出来捧在你的面前,你嗤之以鼻,甚至将它脚踏入泥,那时候我也很想质问你,为什么不信我。在我和另外一个女人之间,你早就做出选择了不是吗,你究竟拿我当什么呢,一个玩物,一个傻子?难道我程茵不配被人爱护吗。”程茵言说至此,声音轻颤,过往的委屈朝她扑过来,怎么都压不下。
“对不起……”郑寒问见着这样的程茵心疼不已,他记忆中,从前的程茵不是这样的,整日娇灿灿的,像一只欢脱的美雀,不似这般冷清,郑寒问忍不住朝她走去。
“不要靠近我,我见了你就觉得害怕,打心里害怕,我看不清你,你永远都像带着一张皮在脸上,”程茵退到无路可退,“求放手吧,我已经不爱你了,一点都不爱了。”
“我不信……”郑寒问心疼的要窒息,喉咙几乎梗住,“我心里从未有过别人,从始至终都只有你程茵一个而已。”
“鬼话,都是鬼话,可笑至极,”程茵被眼前晃动的花枝扰的眼花缭乱,“留着你这些鬼话去骗别的姑娘吧,在我这已经行不通了。”
将这些狠话撂下,居然觉得格外痛快,长久的怨气疏散不少,只恨当初委曲求全,辜负自己那么长的时光。
最终,她不愿意再听郑寒问废话,像从前他一样,果断转身离去,毫不拖泥带水。
今日花宴节,她想她本不该来。
郑寒问见那抹娇影头也不回的离去,忍不住追出去,才迈出一步,便觉得脚下踩上一物,低头看去,是方才那只花环。
迟疑间再抬眼,人去园空。
郑寒问弯腰将脚下那只花环拾起,小心吹散上面的灰尘,突然意识到,程茵……已经将他丢掉了,再也不会回头了……
郑寒问咬牙,怨怼自己从前的吝啬与不惜,憎恨自己在她面前的忽远忽近。
若非如此,怎么能让她的曾经那般痛苦!
“看来,需得将仇人的人头亲提到你面前,你才能明白我,”郑寒问捏紧了手中花环,眼神坚定犹如盟誓,“茵茵,等我,等我将她的人头奉上。”
***
江依秋见程茵从茵园中出来时候眼眶红红的,忙上去关切问道:“茵茵,这是怎么了,郑世子他对你怎么了?”
这样一问,惹得素莲警觉起来,龌龊猜测还不是郑世子占了小姐便宜?
“没什么,”程茵胡乱抬手抹了自己脸上的残泪,“依秋,对不住,今日不能陪你了,我想回府。”
“我陪你回去。”江依秋下意识摸上腰间装着锦袋的香囊,不知怎的,江依秋觉得今日格外晦气。
***
江依秋对程茵放心不下,将她送回府后才自行回家。
才进家门,乳母李嬷嬷便喜笑着迎上来。
“小姐,你可算回来了。”
“李嬷嬷,这是有什么喜事,怎么高兴成这样?”
“可不就是喜事,我在门口守了半日,就是盼着你能早些回来,”李嬷嬷又言,“今早你才出门,镇州刺史胡家便派人上门来提亲。”
“提亲?”江依秋愕然。
“是啊,”李嬷嬷没有留意到江依秋有些不大对劲的脸色,依旧自顾自道,“镇州刺史的独子据说人有才学,长得也不错,胡大人眼下仕途顺遂,往后也是光耀之家,你说,这是不是件天大的喜事?”
李嬷嬷说了这么多,江依秋一句都没有听进去,只觉得耳内长鸣,嗡嗡刺脑。
“爹娘他们答应了吗?”江依秋忙问。
“哪能答应这么快,对外也要端出些架势不是,不过我瞧着,老爷夫人对这门亲事还算满意,只说有一点,需得嫁去镇州。不过老爷说,胡大人说不定过两年就会调进京城,到时候你与胡公子再迁回京……”
李嬷嬷话音还未落地,江依秋便奔入正堂,手中紧紧握住腰间香囊。
“爹,娘。”人未至,声先到。
江父江母随后见江依秋风风火火的冲进来。
“秋儿,你今日不是和程家小姐去花宴节了,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江母起身,举着帕子给江依秋擦拭额头,“看这一头的汗。”
“爹,娘,你们是不是答应了胡家提亲?”江依秋直接了当的问。
江母笑意吟吟看向江父。
江父满面春风抿了一口茶道:“你都知道了?”
“我不嫁,我不嫁!”江依秋拼命摇头。
江父脸色一变:“这孩子,胡说什么,你也不小了,难不成要老在家里?”
“我说了,我不嫁,我就是不嫁,那个胡公子,我从来都没见过,人品如何相貌如何我一无所知,我怎么能嫁呢!”
“放肆!自古婚嫁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胡刺史是二皇子的心腹,二皇子是何人,”胡父声音突然压低,“是眼下众位皇子中最有可能被立为储君之人,若有来日,胡家飞黄腾达不在话下,到时候还是咱们江家能高攀的起的!”
“若有来日,”江依秋带了哭腔,“若没来日呢?你们只惦记着飞黄腾达,从来不考虑我!”
“太不像话了,”江父起身一巴掌扇在江依秋脸上,“这话你都敢说,若是让人听了去,咱们江家就不用活了!”
江依秋挨了这一巴掌,眼前一花,泪如雨下,又羞愧又恼怒,捂着火辣辣的半边脸跑回房间。
“秋儿!”江母在身后满面愁容,却顾忌江父yin威不敢多言,亦不敢追过去安慰女儿。
江依秋回房后扑在罗汉床上呜咽不止,手中始终捏着那只香囊,不知过了多久,她哭得累了,便趴在罗汉床上睡着了,半梦半醒之间,大着胆子做了一个决定。
第二十七章
江依秋默默在程府门前等了周海逸两天,直到第三天他才出现。
心里原本有许多话要与他说, 可是真见了他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心上紧张的要命。
远远的瞧着周海逸朝这边来,江依秋立在程府门前石狮旁正犹豫要不要过去。
周海逸尚未走到程府门口, 只觉着一侧似乎有双眼睛盯着他,回头看去, 果然有半个来不及收的脑袋躲在石狮后,他心生好奇, 收了进程府的步子转而朝这边走来。
江依秋听着渐渐清晰的脚步声紧张的忘记了呼吸, 下意识的想要逃, 还未来得及便被周海逸堵了个正着。
“江小姐,原来真是你, 方才我远远见着像你,还以为认错了。”
江依秋紧张的上牙打下牙, 笑容僵硬, 心如锣鼓, 不敢搭话, 甚至不敢抬头。
“江小姐,你是来找三小姐的吗, 怎么不进去?”周海逸隐约觉着她今日有些不对,猜测是不是不舒服。
“不,”江依秋摇头,目光扫向砖面,就是不看周海逸, “我不是来找茵茵的,我是来等你的。”
“等我?”
“是,”江依秋低头看着地上二人身影,又回想父母十分满意的那门亲事,唯恐这次错过便再没有机会了,想到此,江依秋咬了牙鼓起平生所有的勇气抬头对上周海逸那双人畜无害的眸子,“我有样东西要给你。”
说着,江依秋将腰间荷包取下,双手递给面前周海逸。
周海逸不解,规矩站好不接只问:“这……”
江依秋将荷包举在半空:“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周海逸见她神色严肃,想来是有什么为难的事,这才双手接过,顾念这是女儿家的东西,手上力道轻柔,小心拿捏。
将其打开,发现里面卷着一只红色锦袋,听了江依秋所言将其取出,见上面写了江依秋的名字。
周海逸不明所以,看向江依秋:“这……”
“打开看看,你自会明白。”江依秋双手端在胸前,微微发抖。
周海逸将其打开,取出里面红笺,从那红笺上发现自己名字后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