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我求的什么你从来不知道,仅凭着自己的胡思乱想。”
“离人是谁?”程茵骤然抬眸,对上郑寒问的双眼开门见山的问道。
“你怎么知道她?”郑寒问瞳孔一缩,脸上多了三分阴郁。
“不小心听到的,”一顿,“抱歉,我还知道她对你很重要。”
闻言,郑寒问脑袋突然开窍,好似终于明白这两天程茵在因为什么赌气,于是急着解释道,“的确很重要,但……”
“世子!”门外传来严路的声音,带着几分急迫,将郑寒问的话打断,“方才侯府那边传来消息,老夫人身子不适,忽然晕倒了!”
郑寒问身形一紧,顾不得其他,二话不说便朝外走去,即将踏出门口的时候忽又想到程茵便又退了回来,“你腿脚不便,就留在府中,等我回来再与你详说。”
程茵没有答话,就像是没听见一般。
郑寒问担心母亲的病,没有过多留连,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便出了门。
程茵还在回想他方才说了一半的话……
一夜冗长,郑寒问整夜在侯府侍疾,程茵亦是一夜未睡。
他从前几乎从不让自己跟着回侯府,因为老夫人不喜欢她,打心眼儿里厌恶她。
一是嫌弃自己在京城中名声不好,二是老夫人在她面前曾经提及过给郑寒问纳妾的事,都被她一一回绝了。
老夫人骂她是妒妇,还说她不能为郑家延续香火,是大罪过。
当时程茵还不以为意,现在想来原来此事早就有迹可循。
犹记得老夫人对程茵破口大骂的时候全府上下唯有侯爷劝阻了两声,而郑寒问却始终一言不发。
时至今日,她依稀可以回忆二人成婚当日,程茵兀自笑颜如花,郑寒问阴沉着脸坐在一旁对她不闻不问,最后还是自己掀了龙凤呈祥的红盖头。
成亲不久便是她的生辰,好不容易求着郑寒问去陪她买首饰,程茵向他撒娇让他亲自将珠钗给自己戴上,他嫌麻烦一把将自己拉着他的手打掉,而后将程茵自己丢在街上自行离开。
这样的事大大小小数都数不清,程茵本来以为自己都快忘却了,一样一样翻找起来却每一件都历历在目。
和他在一起的时光,当真苦比甜多。
挑挑捡捡,居然连一件值得回忆的事情都没有。
***
群芳楼灯火旖旎,阵阵乐声传来,一派歌舞升平。
一顶素色软轿在街边暗处停下,随即随轿的小厮探身拉开轿帘。
从软轿中下来一翩翩公子,身形单薄秀气,一柄折扇用手展开,挡住了下半脸。
出了轿子,公子直奔群芳楼大门,在门口亮了腰牌,看门之人见腰牌上规规矩矩的刻了一个“郑”字,二话不说便放行。
公子轻车熟路,没有在旁处过多留连,直奔楼上。
进了离人的房间时,她正在妆台前梳头。
离人透过镜子看清了身后来人,随即放下手中的檀木梳子,扭身一笑。
公子将挡在面前的扇子放下,露出整张面容来,这根本不是什么公子,而是玉筝为了在群芳楼行走方便着了一身男装。
“姐姐。”玉筝轻柔唤道。
“你有日子没来看我了。”离人上前拉过玉筝的手,亲昵的扯她坐下。
从前玉筝在尼姑庵的时候,离人常常瞒着父亲偷偷去探望她,所以在离人看来,二人姐妹感情也算要好。
自从家道中落她流落至此,玉筝也时常来看她,每每见她便知过得不错,着实欣慰。
“之前听世子说你身子虚弱,所以我一直放心不下。”
玉筝说着,上下打量离人,确实清瘦了不少,看起来整个人也无精打采的。
“我这身子从小便是如此了。”离人搪塞道,实际上真相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每日服的药丸,是祖传的毒方子,日服一颗,不过半年,就会心悸而死,妙就妙在旁人绝对看不出是服毒而亡,只以为是急病而死。
细算起来,她服了也有半年了,眼下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她心知肚明,自己命不久矣。
离人心高气傲,若不是怕连累还活着的族人,她早就自尽而亡了,怎会在这肮脏的地方活过一刻。
“你在侯府住的还习惯吧,郑家都是好人,一定会好好善待你,”才说了两句话,离人忍不住咳嗽起来,“虽然你的身世没有人知道,你自己还是要小心谨慎,我已经托了郑世子,给你寻一处好人家。”
玉筝没有答话,只低着头若有所思。
“世子他答应了?”良久,玉筝才问。
离人咳意难忍,捂着心口硬是点了头。
玉筝眼中闪过一丝阴狠,离人全然无觉。
离人咳嗽的越发厉害,玉筝这才想起来轻抚她的后背,看似体贴。
离得近了,玉筝才发觉离人脸色透着青紫,处处透着病入膏肓的感觉。
“姐姐,我已经有心上人了。”玉筝一挑眉毛,忽然不合时宜的冒出这么一句。
“是吗,是哪家的公子?”
“是个世家公子,能文能武,英俊潇洒。”
离人听了,甜笑起来,不禁好奇,“是谁?京城中的名门望族,我也有所耳闻,许是我知道的,能帮你出出主意。”
“旁的都好,只是他已经有妻室了,姐姐,你说我既想跟着他,又不想做妾室,我该如何是好?”玉筝答非所问,对离人的问题只字不提。
离人脸色微变,笑容渐渐褪去,总觉得今日的的玉筝和往常不太一样。
“既已有妻室,那便要讲个先来后到,不能多出旁的心思,你做不成正妻,又不想做妾室,难不成要往外室打算?”离人表情严肃,适当提点,生怕玉筝走了歧路。
“姐姐说笑了,我不会的。”玉筝随口一应,眼中的那股子不甘却难以掩藏,使得离人心上生出了些许不安。
第十一章
郑寒问在侯府侍疾一待就是三天,日夜未曾合眼。
终于在老夫人病况稍稳之后才稍稍松懈下来。
这三天,他已经将程茵的事情完全搁置到了脑后,甚至已经全然忘记今日是程茵的生辰。
程茵的脚伤痊愈的差不多,已经不像之前那般疼痛难捱。
一早醒来,程茵便闻着厢房中有股子淡淡的香气,这香气扑鼻勾人,惹得程茵肚子咕噜噜的叫起来。
程茵睁眼,是素莲捧着一只海碗正笑着立在床榻前。
素莲病了几日,眼下人已经是瘦了一圈儿,可看起来精神很好。
程茵见了素莲一下子就精神了,从床上坐起来关切问道,“你身子怎么样了,可好全了?”
素莲点头,“自然是好全了,若不然我怎么敢跑到小姐面前来。”
程茵被这眼前的海碗勾了魂,伸着脖子问道,“这是什么,这么香?”
“你看看,”素莲捧着碗蹲到程茵床边,“今日是小姐的生辰,我起早给你煮了一碗长寿面。”
看到这碗长寿面,程茵才恍然,时光匆匆,忽又是一年生辰。可自己整日浸泡在郑寒问的生活中,全然忽略了自己,甚至记不得自己的生辰。
往年生辰,都是素莲亲自为她煮面,今年她拖着大病初愈的身子也不忘了为自己煮上一碗。
程茵一阵动容,好似对自己好的,也只有程家府里的人而已。
寿面碗中热气升腾,香味扑面而来,心中却是五味杂陈,程家人各个拿她当宝,唯有郑寒问不同,最终自己还是伤了家里人的心一头扎在这里,她满脑子只盘旋了四个字,“自作自受”。
“小姐,我伺候你梳洗,然后咱们就吃面,今日你想去哪儿我都陪你去,咱们好好散散心。”
程茵看向素莲,二人默契不言而喻,她知道程茵心中不快,郁结于胸难以释怀。
程茵重重点头,生辰,好似命运给的指引,是起点也像终点。是时候做个了结了。
侯府那边傍晚才传来消息,老夫人病情平稳,郑寒问三日没有好好休息,今夜便不回府里,待休息一日再回。
程茵心想,这下倒也好,有些事他不在才好办。
先前遣素莲去打听过,群芳楼究竟怎么才能进,后得知需要府上的腰牌。
腰牌这东西程茵自然清楚,犹记得在郑寒问的书房见过,古铜的色泽,上面清清楚楚刻了一个“郑”字。
这东西郑寒问只偶尔才带在身边,眼下想必还在书房,程茵亲自去翻找,果然在桌案上的锦匣中找到了。
程茵带着素莲着了一身男装,虽然第一次做这种事,但程茵猜想,黑灯瞎火的又有腰牌在手混进去应该不难。
***
城南大街向来对各家女子来说就像是个禁地,平日谁都不愿意与这里扯上关系,程茵自小听了这条街的许多花边儿传言,自也是对这里有几分忌讳,从未想过会沾染这里分毫,更没想过有朝一日会跑到这里最有名的群芳楼来。
自打出了门,程茵的心就因为紧张而抖个不停,连带着身上也一同跟着哆嗦,端坐在马车里神情凝重一言不发,双手拇指的指甲漫无目的的抠着食指指尖儿,脑海里闪过无数对群芳楼的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