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南一使劲儿,拽了一片下来,握在手心,往乔晚眼角一贴。
“这个给仙子。”
洁白的龙鳞一触及到乔晚的肌肤,马上浮现出一抹白光,和皮肤融合到了一起,化为了一片龙鳞状的纹身。
乔晚伸手一摸,有点儿愣,“这是什么?”
“这是在下的逆鳞。”甘南有点儿扭捏,“这个……也是我们这一族的信物。”
龙之逆鳞,触之必怒。
“我族的龙鳞之契,仙子与我结契之后,就能得我龙气护体。”
“仙子可以先考虑考虑,”甘南有点磕巴,“若是考虑好了,不妨再来找我。”
这还是他第一次与人结契,青年脸色一红,一扭身,没等乔晚开口,慌慌张张又跑了。
徒留乔晚愣在原地,摸了摸自己的眼角。
马怀真:“订婚了?”
乔晚:……
眼看着甘南离去的背影,马怀真窝在轮椅里感叹了一声,“嫁了也挺好的,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要不要我帮你做个媒,去你师父和大师兄那儿说一说,至于说媒的费用,也不用给很多,意思意思就行。”
说罢,马怀真唯恐天下不乱的,从袖中摸出个传信玉球,往空中一抛,联系上陆辟寒。
“过来,你师妹刚嫁人了。”
青环峰上,气氛就没那么和谐了。
咕噜噜的轮椅声被黑夜吞没,峰顶的气氛几乎冻结。
眼看着乔晚推了马怀真离开,穆笑笑眼泪终于没忍不住落了下来,一想到这周围弟子正看着,更觉得脸上火辣辣地在烧。
她想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
“笑笑?”
裴春争低声询问。
少年看着她的目光有些复杂。
刚刚上来的太过仓促,没来得及细看,如今眼看少女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眼前,裴春争阖眸稳定了思绪,黑漆漆的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她还是没什么变化。
面若夹桃,目似灿星,笑起来时无忧无虑的,好像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这是他的笑笑,也是将他从黑暗中拉出来的唯一的光。
他曾经,差点,差一点以为他要失去她了。
裴春争指尖一动,解下身上的衣衫,披在了她肩头。
少女抬起红红的眼眶,“裴春争?”
裴春争,“你身体可有大碍?”
穆笑笑面色苍白地摇了摇头,笑道,“我没事,抱歉,叫你们担心了。”
这幅模样哪里叫没事了?
不止裴春争蹙起了眉,凤妄言也皱紧了眉头。
说完这句话,少女面色倏忽又是一变,突然揪紧了衣衫,仰面倒了下去。
“笑笑?!”
“她没事。”陆辟寒一只手怀抱着少女,另一只手搭上她脉搏,看向一起赶来的两人,“她只是太累了。”
对上陆辟寒暗沉沉的视线,在这视线之下,裴春争猛地一怔,眼前似乎浮现出了乔晚的面容。
但那似乎只是他的错觉,他一皱眉,又消失了一干二净。
裴春争还是不由自主地脚步一顿,收回了手,沉默地抿紧了唇。
“我先带她回玉清峰上。”陆辟寒不再看他,沉声道。
陆辟寒久病成医,更何况又是穆笑笑师兄,由他抱着穆笑笑回去,两人都没有什么异议。凤妄言属火,自然是不能抱穆笑笑的,而裴春争与她之间,总要避嫌。
“倘若笑笑当真出了什么事,”凤妄言忽道,“那我豁出这条性命,也要拉你们为她陪葬。”
陆辟寒斜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正准备抱着穆笑笑离开之际,袖中忽然传来一阵嗡鸣,传信玉球从袖口飞了出来。
在半空中转了一转,倒映出马怀真的脸。
“过来,你师妹刚嫁人了。”
陆辟寒:……
马怀真的声音不大不小,峰顶上的人堪堪都能听清。
嫁人?
谁要嫁人了?
陆辟寒只有两个师妹,一个穆笑笑,一个乔晚。
穆笑笑正在玉清峰上,那嫁人的意思是指,乔晚要嫁人了?
嫁什么人?怎么突然就要嫁人了?
陆辟寒一愣,“前辈此话何意?”
马怀真笑道,“都和人结了婚契了,可不是要嫁人了?”
陆辟寒何等聪明人,稍微一想也就明白了过来,脸色一黑,运动剑光,抱紧了穆笑笑破空而去。峰顶上只剩下了裴春争与凤妄言两人。
裴春争站在原地,垂落眼睫,脑中忽然浮现出那攥着淡粉色轻罗裙,唯唯诺诺的青阳弟子来。
看见裴春争脸色不对劲,凤妄言问,“那姓乔的和你有什么干系?”
裴春争冷脸:“与你无关。”
凤妄言笑了,“这的的确确与我无关,但未必和笑笑无关。”
裴春争神情一凛。
凤妄言眼尾一挑,勾出一抹飞扬的冷意和嘲讽。
在碎骨深渊的那段时间,他从少女口中听到最多的便是裴春争这个名字,就算不想留意他都难。
他刚刚就看出这两人之间似乎有些古怪,眼下才总算确定了几分。
看着少年神情明摆着不对劲,凤妄言嗤笑。
要是他与乔晚那废物真有什么旧情,他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裴春争闭了闭眼。
眼前掠过乔晚从血污中小心翼翼地捧出一盏兔子灯的模样,忽而又是穆笑笑眉眼弯弯,咬着糖葫芦,拖着软绵绵的嗓音,轻轻拽他袖口。
“她与我……”少年嗓音微顿了一顿,喉口一紧,终于下定了决心,“并无任何干系。”
少年提步往前,看也没再看凤妄言一眼。
虽然不知道马怀真口中的嫁人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她要嫁人,嫁给今天那青阳男弟子也好,嫁给别人也罢,都和他没任何干系。
只有笑笑。
裴春争摊开手,看了一眼掌心。
只有笑笑才是他唯一该在乎的人。
但他一闭上眼,又想到了乔晚。
裴春争皱眉。
那婚契……
他本来以为他已经不在乎了,没想到还是迟迟没办法定心。
或许是因为这让他想到了之前一件事。
其实乔晚曾经是想和他结为道侣的。
在一次除妖之后,她曾无意中提了一句,被他一笔带过。
裴春争抿紧了唇,脑中像有什么在嗡嗡地响,吵得他不得安宁,眼中闪过一线红光。
眉间这点朱砂本来就是压抑他魔气用的。
他本来就是魔,为了笑笑才入了昆山。没想到今日却被乔晚给引动了魔气。
少年捏紧了指节,硬生生忍了下来。
想到穆笑笑,裴春争心神定了一定。
只是愧疚罢了。
他对乔晚,并无爱意,只是那点愧疚和经年累月之下的一点儿执念。
陆辟寒抱着穆笑笑回到玉清峰上,见过周衍,少不得又要解释几句。
“笑笑?”瞧见陆辟寒怀中纤弱的少女,周衍顿觉一惊。
“师妹没事,只是太累了,昏了过去,”将穆笑笑放到床上,陆辟寒道,“这其间发生的事,容弟子为师尊解释。”
他刚结束了入静回到洞府,没想到却看到这么一副光景,周衍脸色冰冷如霜,“你说。”
听到又是那凤妄言在此间惹是生非,周衍心中颇为不悦,却又不好对陆辟寒说些什么,只能半阖着眼眸,叹了口气,让他先出去,穆笑笑这儿有他来照顾。
陆辟寒也真没和周衍客气,转身就迈出了洞府。
想到周衍脸上那着急的神情,和看着穆笑笑时,那不该存在于师徒之间的目光。
陆辟寒心中微沉。
但愿这些不过是他多想了。
还有就是这玉球。
陆辟寒一手拢入袖中,眉角一蹙,眼中寒火烧得更旺。
马怀真口中的婚契又是怎么回事?
*
与此同时,乔晚在帮着马怀真收拾洞府。
她一掌轰了他家山头,甘南是溜了,乔晚被马怀真给扣了下来。
虽然术法能打扫洞府,但总归打扫得没那么干净,马怀真又不太乐意不相熟的人翻他东西,拨给他的小道童碍于马怀真的淫威,也不敢乱碰。
至于乔晚和马怀真是怎么认识的,又怎么获得了这个殊荣,那还是因为她资质浅薄,能逮着机会下山,就尽量下山锻炼锻炼自己,而马怀真是问世堂的堂主,一向负责除妖打架这些事,她这才有幸认识了这位昆山教务处主任。
马怀真为人凶残无比,再加上他这长相能止小儿夜啼,整个昆山上下,基本上没人敢招惹这位煞神。
乔晚本来也没打算招惹马怀真,不过是她跑腿的次数多了,在马怀真面前混了个脸熟。
毕竟是对自己多有提点的前辈,又身有残疾,生活方面大大小小有诸多不便,这么多年下来,乔晚干脆就当成去敬老院做志愿者了,能帮一把是一把。
将洞府扫了扫,桌椅什么的都擦了擦,乔晚将扫帚往墙上一靠,摸着眼角的鳞片,还是有点儿懵。
虽然足够心动,但她其实真没打算和甘南结为道侣,这感觉,怪像占了对方的便宜。
毕竟是个穿越的,乔晚还真不在乎那些礼法,整个修真界,也就只有儒修最讲究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