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摆,背着手,迈过门槛,走了进去。
承祜怔怔的看着康熙的背影,心下庆幸不已。
太皇太后慵懒的躺在榻上,脑子里却想的是八月十五惊魂夜的事情,她心中的疑惑从皇后死那一刻,就不断的扩大。
尤其是皇后死后,举行国丧,康熙以国丧为由,召集三藩王进京,从而扣住人,不肯让他们反回封地。
太皇太后经历了三代帝王,比康熙更加老谋深算,在这种情况下,哪里能想不到所有的一切事情都是康熙一手设计。
甚至皇后的死,都与康熙脱不了关系,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的一生叹息,万一他们父子以后,因为这件事情而生了间隙,那就不好了。
至于她,她宁愿相信这就是一场意外。
康熙掀开帘子,就看到懒懒的躺在榻上的太皇太后,身上盖着一方薄被,微微的半合着眼眸,虚虚的看着头顶,他笑着走上前一步,对着太皇太后躬身作揖道:“给皇祖母请安。”
太皇太后撩起眼皮,眸了康熙一眼,抬了抬手,让苏茉儿扶着他坐了起来,对着康熙微微颔首道:“起吧,前面忙完了?”
康熙点头称是,道:“是,撤藩之事,已经提上日程。”
苏茉儿接过来宫女手里的托盘,递给了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接过茶水之后,轻轻的吹了一下茶杯里的浮沫,抿了一口。
康熙见此,撩起衣袍,跪在地上,对着太皇太后叩首道:“皇祖母,孙儿日前做错了一件事情。”
太皇太后闻言,抬起眼皮子,撩了一眼康熙,深深的叹息,道:“哀家知道,你比先皇更像一个皇帝。”
说完之后,把手里的杯子放在了桌子上,站起身来,亲自把康熙扶起语重心长道:“哀家气你做事之前,不和哀家商议,哀家眼睁睁的看着你,看着皇后以身犯险,君子不利于危墙之下这个道理你比谁都明白,现在皇后因此事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你该如何面对承祜?”
康熙顺着太皇太后的力道,站起身来扶着太皇太后的手把那天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是孙子考虑不周,本就是借着中秋宴,把朱三太子余孽吸引到宫中来,一网打尽,只是没有想到朱三太子竟然在宫中设下如此多的暗桩,尤其是一些不重要的岗位上,被渗透的厉害,他们见拿不下朕,就分开,一批来到了慈宁宫,想要拿皇祖母要挟朕,逼着朕投鼠忌器。”
太皇太后微微颔首:“这事,你做的实在是太过于急功近利,前朝余孽一向狡诈,但也不成气候,他们不团结,整天窝里斗,皇后为此付出了生命却是不值得。”
说到这里,太皇太后微微无奈的摇首,甚是为皇后惋惜。
康熙却知道,皇后必须得死,要不然的话,承祜做不了太子,就是他不动手,恐怕索额图也未必能够忍受得住。
只是这事情,他不能对太皇太后解释,只能有些谦然的道:“皇后之事,完全就是意料之外,当时,孙儿赶到慈宁宫的时候,皇后就被乱党抓住,皇后央求孙儿杀死她,来剿灭余孽,孙子心中犹豫万分,是索额图夺了孙子手中的箭,射向了皇后。”
太皇太后闻言,眼眶红了起来,她对着康熙有些硬噎道:“你要时刻记住赫舍里氏家族,为你做下的事情,索尼帮助你除了鳌拜,索额图怕你为难射杀亲女,这是何等的深明大义。”
康熙微微颔首道:“皇后刚刚被救,对着孙儿说了几句话,她说,她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承祜,求朕,万一将来承祜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的时候,求朕饶他一命。”
康熙知道,皇后的顾虑,只要承祜不是犯下死罪,他都可以饶恕他一命的。
太皇太后闻言,对着康熙道:“玄烨,你是哀家看着长大的,哀家还是能够多少知道一点你的想法,承祜不需要的就是可怜,他需要的是细心教导,在这宫中,虽然有着最好的资源,哀家还是为承祜的将来感到忧心。”
说到这里,她蹙着眉头,“承祜从小到大经历的磨难实在太多,哀家年纪大了,恐怕也护不住他几年,你是他的皇阿玛,是他的依靠。”
康熙闻言,对着太皇太后道:“是,皇祖母,朕明白你的意思,朕这几天想着承祜也不小了,是时候给他找太子太傅了,只是最近事情有些多,就打算先给承祜找几个玩伴,你看行吗?”
太皇太后闻言,微微颔首道:“行,你看着办吧,以后也不用给哀家商议哦,哀家老了,精力也跟不上了。”
康熙抬首看着已生华发的太皇太后突然开口道:“皇祖母可曾想过要回盛京?”
太皇太后微微一怔,转头看着康熙道:“怎会如此的问?”
康熙轻笑了一声道:“皇祖母,盛京距离科尔沁很近,孙儿觉得你要是去盛京,就可以时不时的回去看看。”
说到这里,康熙的脑海里出现了,太皇太后病重的那几年,她心心念念的想回科尔沁一趟,可是最后一只到死,都没能回去。
想到这里康熙又道:“最主要的是,孙儿想把承祜送到盛京去。”
太皇太后看着突然有些伤感的康熙,微微一愣,随即听到康熙的话,心中咯噔一声,看着康熙问道:“承祜是太子,太子怎么可以擅自离京?更何况盛京怎么比得了京城?”
说到这里,她沉默了片刻,对着康熙道:“你把承祜送出权利的中心,他这个太子,真的还能坐稳?”
康熙脑海里闪过胤礽那张稚嫩的脸,与承祜的脸融合。
胤礽可是生活在权利的中心?但是最后不是一样被废?
承祜离开这里,或许结局就变得不一样了。
康熙想到这里,对着太皇太后摇首苦笑道:“朕也想着亲自把承祜教导成一位明君,只是朕在位期间,承祜虽是太子,却也是臣,承祜年幼,朕对他宽容,等到长大之后呢?”
说到这里,康熙微微的停顿又道:“还有就是朕对皇后实在愧疚,担心过度溺爱承祜。”
太皇太后闻言,看着康熙道:“你说的也在理,就这样吧,先给承祜选下玩伴,等时机合适了,再选太傅,太子太傅,要慎重,绝对不能是那种居心叵测的人。哀家陪承祜住在盛京。”
康熙道:“是,等朕有了人选,就先给皇祖母商议一下。”
太皇太后微微颔首。
慈宁宫中康熙与皇帝商议什么,承祜无从得知,他在院子里等了没多久。
佟宣就一身铠甲的走了过来。
承祜自从那天之后,就没有见过佟宣,中间让蓝珠去找了他几次,佟宣都没有过来。
此时面对着佟宣,背对着粱九功,他的眼眸幽暗深邃,带着丝丝的危险,片刻之后恢复了孩童的天真,对着佟宣指控道:“你那天之后去哪里了,也不来教我功夫了,是不是皇阿玛不让你来,你以后都不来了呢?”
佟宣先是被承祜的眼神给惊出了一身冷汗,他没有想到一个孩子,竟然有这样的眼神,只是眨眼间就恢复了以往的童真。
粱九功见佟宣有些出神,不满的轻咳了一声。
佟宣瞬间恢复,他对着承祜作揖道:“见过太子殿下。”
承祜一副天真的模样,微微嘟着嘴,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粱九功对着佟宣道:“皇上让你把皇后如何中箭那天的事情,从头到尾的一一告知太子爷。”
佟宣躬身对着粱九功行礼:“是。”
只是一时间还没有从承祜那个眼神中恢复过来。
他有些谦然的对着承祜跪在地上道:“八月十五前一天晚上,奴才就接到了命令,让奴才带着人在皇宫的一个角落里守着,看好哪些偷偷潜入宫中的前朝余孽,奴才不放心太子殿下,中途去了一趟慈宁宫,发现慈宁宫戒备森严,可见皇上十分看重慈宁宫,太子殿下的安慰有了保障,奴才以最快的速度赶了回去。”
说到这里,佟宣微微停顿,垂首看着承祜道:“只是没有想到宫中太监牵扯繁多,见拿不下皇上这边,就朝着慈宁宫来,要捉拿太皇太后。奴才发现端倪之后,就禀报了皇上,皇上担心太皇太后还有宫中嫔妃们的安全,不再等待最后的朱三太子,直接命奴才等,全力清缴余孽,皇上他自己不顾安危,匆忙赶去慈宁宫,只是到底还是迟了一步。”
“慈宁宫大门已经被撞开,皇后娘娘被叛党抓了,蓝玉姑娘被人亵渎,撞墙死了,哪些人用皇后娘娘威胁皇上,皇后娘娘直接让皇上射箭,先杀死她,再给她报仇,只是皇上不忍心,夫妻多年,如何下得去手,是……是……”
说到最后,佟宣有些吞吞吐吐,看着承祜也是面露犹豫。
承祜急切的往前走了一步,看着佟宣问道:“是谁?是谁下的手?”
佟宣为难的道:“是索额图,索大人夺了皇上的箭,直接射过去的,这一箭,十分精准,直接射在皇后娘娘的身上,眼看着皇后娘娘就要没了声息,哪些余孽才慌了,丢下皇后娘娘,就想逃走,被我们都抓住了。”
说到这里,佟宣有些担忧的看着承祜,索额图是皇后的阿玛,也是导致皇后身死的真凶,这让承祜以后如何面对这个外家,最主要的是太子殿下从此少了一个可靠的在家,将来的路,又难走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