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北魏的史书上,关于这幅画上署名的“慕攸”却只有寥寥数字,只说其少年英才,天资过人,年十二进宫,深得魏明宗看重,是禁宫画学里的学生。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现在只能确定的是,这幅《游仙图》确是这个叫做慕攸的,年仅十二岁的少年所作。
这就已经足够令人难以相信。
任是谁都想象不出,一个十二岁的少年,竟然能够创作出这样精妙上乘的画作。
慕攸这个名字,早在这幅画被各大媒体竞相报道时,就已经传遍了全国,乃至传到了国外去。
《游仙图》现在已经被收入了京都国家博物馆,由管内的文物修复师进行养护后,或许再等上一段时间,就可以展出。
但令慕羡礼始终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为什么这个千年前的十二岁少年的字,会和慕云殊的笔迹那么相像?
谁都没有办法解释这一点。
虽然慕羡礼明白,这种巧合根本不会存在,但如今唯一能够解释这件事的,就只有巧合这两个字了。
慕云殊也同样觉得难以置信。
这个慕攸……究竟是谁?
这天,慕云殊站在慕羡礼的书房里,盯着那幅《游仙图》看了很久。
他发现自己一眼就可以看出这幅画用的是什么颜料,什么样的笔法,其中的山川河流,甚至是仙人的轮廓,他的手指在桌上几下来回,就好像已经在顷刻间有了一个大概的认知。
这夜睡前,慕云殊查阅了很多书籍资料,却都没有找到关于这个慕攸的过多记载。
唯有北魏《明熹列年》这本明熹年间的宫廷内史上的简短字句,昭示着一千年前的北魏,确实存在过这么一个叫做慕攸的人。
与此同时,在嘉御园里忙了一整天,刚刚睡下不久的逐星,再一次瞧见那悬在半空的光幕时,她还是被吓了一跳。
又是那间奇怪的屋子。
又是……那个人。
昨夜忽然的遇见,好似只是她做过的梦一般,她在廊下不知何时沉沉睡去,醒来时便已身在睡房里。
她根本没有办法确定,那个忽然出现的年轻男人和他手里用荷叶包裹着的那只烧鸡,是否只是她在饿极了的时候,在睡梦中掠过的影。
她早就忘了烧鸡的味道,也感觉不出来自己到底吃了,还是没吃……
因为早上一醒来,她的肚子还是一如往常那样,发出了咕噜的响声。
逐星本来以为自己是因为前夜里无端瞧见了那样诡秘的光幕,又在那道光幕看见了那个年轻男人,所以她才会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但直到她午后时分,同两个宫女钻在一道儿说话的时候,才听她们说,昨儿夜里膳房的钱管事自个儿做了一只烧鸡,原是想自己下酒。
但他临时出去了一趟,再回来的时候,烧鸡就没了。
钱管事一向脾性不好,今儿早上逮着膳房里的众人,挨个儿问了个遍,还发了一通火。
逐星听同她闲聊的膳房宫女说,那烧鸡和普通烧鸡不一样,那算是钱管事最近研究出来的新做法,那鸡肚子里塞了不少好食材,就连汤底也下了诸多的功夫。
钱管事尝试多回,终于有了些眉目,只是他还没亲自试菜,不过出去一趟的功夫,回来这烧鸡就没了。
谁都知道,当今圣上不爱住在紫禁城里边儿,他最喜欢的地方,便是这靠近庐溪的皇家别苑——平漾苑。
如今,陛下又将来此,钱管事作为平漾苑膳房里手艺最出挑的厨子,他自然会抓紧时机,讨得圣人的满意。
回想起白天听过的这些话,逐星这会儿才忽然想起来,她昨天夜里吃过的那只烧鸡……好像肚子里还真有不少别的食材。
难道……
逐星望着光幕里那个坐在书案边,垂眼看书的年轻男人。
她唇口微张,眼睛眨了眨。
难道……那真的不是梦??
他昨天真的来过这里,也的确给过她一只烧鸡,而那只烧鸡……是他偷拿了膳房的??
他隔空取物的那一幕,逐星回想起来,仍然觉得很不可思议。
逐星是真没想到,膳房里丢失的烧鸡,原来是到了她的肚子里……
这会儿,她呆呆地望着光幕里的年轻男人,他修长的手指稳稳地托着那本书的书脊,偶尔动用另一只手翻过一页又一页。
他的鼻梁上仍然压着金色的框架,透明的晶片没能遮挡住他那双眼型漂亮的眼睛。
或许是刚刚沐浴过,此刻他的头发还有点湿,碎发贴在额头,弧度更卷了一点。
逐星望着他的脸,一时间有点失神。
慕云殊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他干脆摘了眼镜,用指腹按压了一下自己的鼻梁,但心里的疑惑始终萦绕,令他有些烦躁。
他并不知道,就在他看书的这段时间里,那等在另一个世界里的小姑娘,缩在被子里,盯着他的侧脸看了好久。
直到她因为疲累而不知不觉沉沉睡去。
慕云殊意识到时间已经很晚了的时候,他已经在桌前坐了很久。
匆忙合上书,他将满室亮堂堂的灯光按灭,只留下床头昏黄的一盏。
等他在床上躺下来,整理好被子,才灭了这最后一盏灯。
满室的漆黑,伴着他脑海里始终难以平静的思绪,令他一时间根本难以安眠。
慕攸。
这个名字已经在他的脑海里盘旋了许久。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他迫切地想要知道有关于这个名字的一切。
但是当慕云殊想起昨夜在《庐溪初雪图》里见到的那个女孩儿时,他又想起她啃馒头的样子……
她今天有挨饿吗?
他忍不住想。
慕云殊顿了一下,他忽然重新闭起眼睛。
他希望自己能快点睡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周遭的静谧漆黑都已经离他很远很远,他的意识仿佛凝成了另一个自己,从一片虚无,渐渐走入了一座灯火憧憧的古朴别苑内。
这一路走来,他像是穿越了时空的禁锢,步入了一个早已消失的地方。
当他站在一间陌生的屋子里时,慕云殊只凭借窗外洒落进来的月辉,垂眼就看见了缩在被子里,那个睡得正香的女孩儿。
但……这屋子里怎么还有别的鼾声?
慕云殊一偏头,就看见了另一个睡得四仰八叉的陌生女子。
而在她的旁边,则又还有一个。
挨着逐星睡着的这个宫女睡姿极差,她甚至还抢了逐星的半张被子,这会儿还在打着鼾,虽然不及许多男人的鼾声如雷,但也已经是这样寂静的夜里,尤为清晰的噪声了。
这间屋子里总共睡了三个人。
慕云殊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他抿着唇,像是有点不大满意逐星在这里的住宿条件。
逐星在睡梦中像是闻到了丝丝缕缕的药香,还带着另一种冷沁的味道,她下意识地吸了吸鼻子,还在朦胧的梦境里沉湎。
直到她被人捏住了鼻子。
呼吸不畅的逐星被迫醒来,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时,就瞧见了眼前立着一个黑影,轮廓模糊。
她吓了一跳,骤然清醒,惊叫了一声。
也就是这一声,直接就吵醒了屋子里另外的两个人。
“逐星,你大半夜不睡觉,乱叫唤什么呀?”那个睡在最里侧的身形纤瘦,脸色却有些发黄的宫女忽然被惊醒,顿时抱怨了一句。
而挨着逐星的那个圆脸的宫女也醒了,她话还没说一句,直接把枕头扔向逐星。
“你还让不让人睡了?”
这圆脸的宫女名叫朱云,一向和逐星不对付,平日里在嘴皮子上说不过逐星,便总给逐星使绊子,但到底没成,还总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也唯有晚上睡觉的时候,她才能仗着自己力气大,把逐星往墙角里挤。
有时还趁逐星睡着之后,把她的被子抢了去。
枕头砸了过来,但却没有砸在逐星的身上。
逐星眼见着此刻明明站在她面前,却好像除她之外,就再也没有人能瞧见的这个年轻男人,只动了一下手指,就令那只装了谷子的硬枕头调转了方向,直接糊了朱云一脸。
朱云被这么一下彻底给打清醒了。
她以为是逐星扔了回来,气得她掀了衣袖,觉也懒得睡了,直接想来跟逐星掐架。
但这一刻,凭空出现的银色流光只在朱云和另一名宫女眼前一晃,她们就已经失去了意识,倒在床上,陷入昏睡。
只有逐星抱着被子坐在那儿,眨了眨眼睛,有点没有反应过来。
“……她,她们怎么了?”逐星后知后觉地指了指那两个倒在床上的宫女。
“睡着了。”慕云殊简短地答。
逐星松了一口气,停顿了片刻,她又小心翼翼地打量眼前的这个年轻男人。
这会儿从窗棂外洒进来的月辉还要比方才盛大许多。
她看清了他的模样。
无论是什么时候,通过什么样的方式见过他的容颜,逐星都还是会忍不住在心里悄悄赞叹。
他可长得真好看啊……
“你……来做什么呀?”回过神来,逐星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