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件殷红的锦袍。
……他怎么穿得跟个古代人似的??
慕云殊浑身一僵。
他低头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还穿着那件衣袍。
“这颜色……”谢晋摸了摸下巴,歪着头望着他,满脸不可思议。
他怎么觉得那么像古代人结婚的时候穿的?
“云殊你……cosplay?”谢晋的表情变得很奇怪。
???
慕云殊什么时候有的这兴趣?他怎么不知道呢?
“……”
慕云殊抿唇,干脆直接绕过他,往衣帽间里去了。
一向慢吞吞的他,这会儿走起路来竟然还挺匆忙。
谢晋在后头摸着下巴,看着慕云殊的身影消失在那扇门后,他越来越觉得,慕云殊好像变得很奇怪。
这一天夜里,慕云殊特地睡得很早。
可他却总是迟迟无法入睡。
烦躁地在床上翻来翻去,他甚至把自己的头发揉得凌乱不堪。
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他偶尔眨两下,但是丝毫没有睡意。
“大人……是愿意娶我的意思吗?”
他的耳畔忽然响起《燕山图》里,那个女孩儿的声音。
耳廓微热,他指节一屈,抓紧了被子的边角,脸颊莫名有点烫。
然后他就又开始翻来覆去。
为什么……还是睡不着?
慕云殊掀开被子,按开台灯,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又揉了一把自己的乱糟糟的头发。
他一向讨厌喝牛奶。
但是……
慕云殊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去给自己泡了一杯牛奶。
一口气喝完一整杯,他重新在床上躺了下来,盖上被子之后,他双手交叠在胸前,闭上了眼睛。
但很显然,牛奶也并没有什么用。
睡不着就是睡不着。
慕云殊负气地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看了好一会儿,他忽然翻身,把脸埋进了枕头里。
或许是埋在枕头里,使得他有点缺氧。
这会儿再下床的时候,他的面庞泛着些许的薄红。
房间里所有的灯都被他打开,一时间,这里亮如白昼。
他在书案前调好了颜料,盯着雪白的宣纸看了好一会儿,像是有点晃神。
慕云殊并不知道,此刻在另一个世界,睡在宫女下房的大通铺里的逐星,早已被屋子里某个宫女的鼾声吵醒。
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光幕里,她看清了他所有的神情,甚至是举动。
她看见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看着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然后红了面庞,抓着被角的害羞模样,更瞧见了他把自己微卷的短发揉成了鸡窝……
她看他下了床,喝了一杯奶。
仰头时,喉结微动,他衣襟微敞,露出半边锁骨。
逐星一眼就瞧见了他肌肤的白。
在这样的深夜里,周遭所有人都睡得很沉,唯有逐星一人瞪大了双眼,想惊叫,却又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
她实在是没有办法形容此刻自己看到的这一幕。
眼见着光幕里的年轻男人再一次掀了被子下床,走到了桌案边,开始调试案前那些瓷碟里的颜料。
那间屋子很亮。
总有圆圆的东西在散发出极其明亮的光芒。
而屋顶上,像是剔透的晶石雕琢成如簇的花朵坠下来,里头仍有微黄的光芒透出来。
那间屋子里的许多东西,逐星从来都没有见过。
无端会发光的晶石和透着光的像是浑圆的珠子,逐星亲眼看见他可以控制它们的明暗……
那里,是什么地方?
他又是什么人?
逐星心里感到害怕,但同时,她又忍不住仔细地去打量光幕里那个正提笔画画的年轻男人。
她还从来没有见过,像他这样好看的人。
身为皇家别院里的小宫女,逐星也有幸亲眼目睹过一些跟随圣驾来到这里的皇亲国戚,或是少年将军,又或者是年轻的臣子。
其中不乏有长相出色之辈。
但却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此刻逐星在光幕里瞧见的这个人。
可他的穿着却很奇怪,不像是大魏的衣装,也未曾留有发髻,反而是一头稍显蓬松的乌浓短发。
他的眼前戴着一副金色的框架,中间镶嵌着的透明晶片在微黄的光芒下偶尔闪烁着一丝光影。
他为什么要在眼睛前面戴那个东西?
逐星看不明白。
他像是分毫察觉不到她的存在,只自顾自地低头在宣纸上描画着。
逐星注意到他的手指很修长,指甲也修剪得整齐干净,此刻他握着笔,看起来尤为专注。
他在纸上一笔又一笔地描画着,逐星也忘了恐惧,渐渐地开始认真地盯着他手里的动作,注意着他纸上的痕迹。
起初,逐星只是见他描摹出了一个女子的轮廓。
她像是忽的了然。
啊,他一定是在画他喜欢的姑娘!
拥有吃瓜本性的逐星在皇家别院里见惯了被挪到这儿来的宫妃的那些你来我往,她作为一个嘉御园的洒扫宫女,已经吃了好些年的瓜,看了好些年的戏。
这会儿她也不免开始自顾自地吃起陌生人的瓜来。
过了好一会儿,等到逐星快要昏昏欲睡的时候,她都习惯了同屋的宫女那不小的鼾声。
但当她打了一个哈欠,定睛再往光幕里瞧的时候。
她整个人都清醒了。
那纸上女子的轮廓已经变得足够清晰。
可无论逐星怎么看,那画上女子的五官,都像是她自己。
???
逐星甚至还揉了揉眼睛,又仔细看了一遍。
慕云殊的工笔画也同样画得很出彩,而此刻,他笔下的这幅画里,少女的模样已经显露分明,那赫然便是《燕山图》里,穿着殷红嫁衣的逐星。
慕云殊盯着画上的女孩儿看了好一会儿,最后他脸颊微红,把干透的画卷卷起来,收进了画筒里。
再一次躺在床上的时候,他关掉了所有的灯,重新闭上了眼睛。
无知无觉,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终于沉沉睡去。
而逐星眼见着光幕里忽然变得一片漆黑,所有的影像已经完全消失。
就好像方才她所见的一切,都不过是一时的幻象。
可……真的是幻象吗?
逐星眨了眨眼睛,又皱了皱眉。
难道她现在其实已经睡着了,然后刚刚的一切都是在做梦?
逐星伸着被子里的手,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
好的,不是做梦。
逐星揉了揉发痛的大腿,心里惦记着刚刚自己所看到的一切,她实在是想不明白,自己究竟为什么会看到这么奇怪的光幕。
而那光幕里生得比神仙还要好看的年轻男人,又为什么……会画出她的模样?
这一夜,有的人睡得很香。
但有的人心里却始终惦记着自己夜里看过的神秘光幕,一夜未眠。
这一觉,慕云殊直接睡到了天明。
他发现,自己昨夜睡着之后,再没有做过任何梦,也没有再见到梦里的逐星。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慕云殊坐在廊下的石桌前,默默沉思了许久。
脑海里骤然再回想起前日,梦里那个身穿殷红嫁衣,在他眼前渐渐变得透明,最终消失不见的姑娘。
难道,她真的就这样消失了?
慕云殊忍不住猜想。
仅仅也只是这么一想,他就变了脸色,手指也渐渐蜷缩起来。
《卞州四时图》和《燕山图》全都铺展在他眼前的桌上,旁边茶盏里的青绿的茶叶在散着热气儿的茶水里浮沉。
阳光仍然带着夏日里最热烈的温度。
老槐树下的小孩儿玩着自己的小汽车,偶尔偷瞄一眼坐在那边的年轻男人。
“奶奶,殊哥哥好像不开心……”他超小声地对自己身旁正在扫落叶和槐花的老妇人说。
贺姨闻言,抬眼往那边看了一眼。
她摸了一下自己的小孙子的脑袋,“玩儿你的去。”
午饭后,贺姨又端来了乌黑的药汤,“少爷,喝药了。”
慕云殊心里装着事情,此刻他的心情极差,这会儿更是连一句话都不肯说,他抿紧唇,片刻后接过贺姨手里的那碗药一口气喝下去。
口腔里是他最讨厌的苦涩味道。
他从衣兜里掏出一颗糖。
那是一颗淡绿色的薄荷糖。
她好像很喜欢这种糖。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又想起那个女孩儿来。
撕开糖纸,慕云殊把那颗糖喂进嘴里,可甜丝丝凉沁沁的味道这一次却并没有能替他很好地中和口腔里残余的苦。
他的眉眼间始终压着一缕烦躁。
那是无论多少颗糖都没有办法消解的情绪。
直到这夜,他在睡梦中再一次入梦画中世界。
雕梁画栋,琼楼玉宇。
慕云殊认出来,这里的一切,似乎就是他那幅《庐溪初雪图》里的皇家别院。
《庐溪初雪图》虽是描绘庐溪的初雪。
但庐溪却是皇家别院的庐溪,背靠着庐溪的皇家别院才是这幅画里最为浓墨重彩的一笔。
慕云殊很清晰地记得自己所描绘的这幅画里的一切,也还很清楚地记得自己当初是如何画出这幅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