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说完,他就意识到了不妥,改口:“不,别留下了,我带你去找大夫。”
说着,便打算将她抱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屋内的烛火忽然一灭。只听一声大响,紧闭的窗户砰地一声被踢开了,银亮的匕首一闪,用力地往戚斐的方向一扎。
匕首扎了个空,深深地扎到了枕头里面。那阵寒意,几乎是贴着戚斐的耳朵刺下的。若不是薛策反应极快,将她捞走了,她的头恐怕已经开花了。
看身形,这个刺客似乎是个女人。
刺客显然有些功夫,可借着暗淡的月光,发现了中毒且奄奄一息的人居然不是韩生蕤,而是一个瘦弱的小白脸。另一人亦不是韩生蕤的侍卫,而是一个身材更加高大的男子,身形一滞,仿佛极为诧异。但也是一瞬,刺客就抽出了匕首,和薛策缠斗了起来。
黑暗之中,可以听见了刀剑挥动的风声,和几闪而过的银亮雪光。兴许是考虑到了戚斐中的毒与这个人有关,为了拿下活口,薛策并没有对她下杀手。
“啊——”一声痛叫以后,那女人被踹中腹部,滚到了角落里,痛得几乎站不起来了。
戚斐缩在了角落里,一开始心惊胆战,但很快就发现这个女人不是薛策的对手。
不过这样一来,她还哪有“舍己为人”的机会?
系统:“放心,机会马上就来了。”
薛策轻喘一声,正要上前将她擒住,戚斐离得这个女人比较近,看见她从衣袖了掏了什么出来,一甩手往薛策的方向扔去,心里大惊,连忙撑起了身体,不顾滴滴答答的鼻血,扑上去抱住了薛策,吼道:“当心!!!”
然后,她就感觉到肩胛骨那片肌肤犯起了一阵麻痛的感觉,浑身一软,晕厥了过去。
薛策僵硬地伸手接住了她,看到面无血色的她软绵绵地倒在了自己的怀里,一张俊脸上,只余下了震动和茫然。
……
就像警匪片里的警察总是在主角消灭了坏人的时候才赶到一样,韩生蕤等人赶来的时候,屋内一片狼藉,女刺客也已经咬舌自尽了——薛策没来得及卸掉她的下颌关节。
刺入了戚斐肩胛上的东西,是三根银针,针体极长,穿衣而入。拔|出来后,血色发黑,显然是带毒的。
又惊又怒的众人连忙叫人去找大夫,同时将地上的刺客的面纱揭开了,就意外地看到了一张十分熟悉的面孔。
第23章
“这个人……不就是孟大人身边的宠姬兰儿吗?”
躺在地上的尸首的嘴角挂着血, 双目睁大,有些狰狞。再加上没有像平时那样涂脂抹粉,所以在最开始, 众人只是觉得她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眼熟感,还以为是哪个侍女。直到听到何勇恍然大悟的这一句话,大家才猛地认出,这个女人正是孟子源身边的一个颇为得宠的妾侍,名叫兰儿。
并不是他天性八卦, 而是因为, 在韩生蕤回来之前, 忍着气和孟子源打交道最多的人就是他了,故而何勇十分肯定:“孟子源那厮刚到涿丹的时候, 我就见到这个女人跟在他身边了,应该是从信阳带过来的。”
只是没想到她居然会是个刺客。
平日脾气甚好的韩生蕤,也终于被这件事触到了底线, 语声含怒:“何勇,让人看管好这具尸体,立刻带人去她的住所里搜查, 看看能不能找到解药的相关线索。我现在就去找孟子源。”
何勇应了一声, 立刻转身就走。韩彦也说:“那我去催催大夫!”
昏迷的戚斐对这一切都一无所知。因为不好留在有尸体的地方,薛策抱起了她,大步流星地回到了他们的房间里, 将戚斐放在了床上, 替她盖上了被子。
她蜷缩了起来, 被子隆起了娇小的一团形状,仿佛一个柔弱无助的婴儿。
房间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人。薛策心头焦急,踱步了好一会儿,想出去找大夫,又不放心这里一个人也没有,最终还是坐回了床边,握住了戚斐搭在枕边的手。
他的力气一如既往地大。戚斐的眼皮微微颤抖,似乎是被他弄疼了。薛策一顿,想起了她之前说过几次他太粗鲁的话,不太熟练地将圈住她手腕的力气放轻了,定了定神,才开始给她输送灵力。
修道之人,若是受了重伤,用不断灌输灵力、护持元神的方法,是可以吊住一条命的。
戚斐并非修士,腹中没有那颗可以承接灵力的容器——内丹。再浩瀚的灵力涌入脉中,也只会如同水气蒸发,瞬间溃散。顶多能让她好受一点儿。
深更半夜,驿馆的大夫被韩彦带去的人从暖和的床榻上挖了起来,被带到了驿馆里。
一进房间,大夫就看见没有屏风遮挡的床榻上,侧躺着一个姿容秀丽、乌发散开的美人。第一眼还以为是姑娘,仔细看衣着扮相,才发现是一个小公子。
坐在床边的那个浑身带了些微戾意的人,就更眼熟了,正是在守城战中,深得韩太守信任的薛公子。一听见他们进门的脚步声,薛策两道锐利的目光就投了过来,同时站起身:“你终于来了,快给她看看,这中的是什么毒!”
大夫精神一振,不敢再耽搁,快步上前。静了静气,伸手给戚斐把脉,又检查了从她肩上□□的银针和那锅糖水,断定道:“放入糖水里的,应该是一种有软筋作用的毒物,可以让人全身乏力,要是吃多了,还会血管崩裂而死。但这种毒物本身是有味道的,若是过量,一定会被察觉,这锅糖水里的剂量并不致命,可以化解。”
跟在后面进来的韩彦顿时松了口气:“也就是说,吃点药就没什么大碍了?太好了。”
“只是,从这位小公子身上拔出的这三根银针,上面淬的毒……说实话,是我从来没见过的奇怪毒药。解药应该需要特殊调配。”大夫叹了一声:“这方面,我也无能为力。恐怕要找擅长于这方面的世家才帮得上忙。而且……”
薛策的神色越发凝重:“而且?”
“老夫刚才把脉发现,这位小公子的脉象比旁人细弱很多,体质应该不太好。所以,银针的毒,最好不要拖超过一个月的时间,否则极易留下后患。我会开一些药方,延缓毒性入血的速度。而且,因为她的体质先天就不足,就算清了毒,身体恢复也会比常人缓慢,今后要好好调养。要是再来几次这样的打击,便是大罗神仙也留不住她了。”
大夫说得很委婉,其实在场的人都听得懂他的意思——本来就先天不足了,再折腾几次,恐怕更短命。
薛策心口有些堵,目光飘向了床上一动不动的人。
她的脸颊上还沾着没擦干净的淡淡血痕——是刚才毒发时流出的鼻血,看起来有些刺眼。
其实,在今晚之前,他也模模糊糊地感觉到,这个女人和上辈子有些不一样了。
不过,这也是很正常的事,谁十几岁时的性格会和二十几岁时完全一样呢?
薛策一直是这么对自己说的。
直到今晚,他开始说服不了自己了。
毕竟,再怎么变化,也应该有一个大体的框架在。他是可以通过她前世的举动,来预测她今生的行为的。
所以,他完全没有料到,她会在千钧一发之际,不顾自己安危,扑上来给他挡住了暗器——今晚的这一幕在他的内心造成的震动,到了这一刻,仍没有消失。
如果那不是银针,而是什么致命的东西,那么,她现在已经为他死了。
这是前世的她绝对做不出来的事。
上一世狠狠地背叛了他、加速他的死亡的人,和这一世奋不顾身地扑上来救他的人,居然是同一个人。还有比这更荒谬更不可思议的变化吗?
这个女人给他的那种失控和不确定的感觉,越发浓郁了。仿佛之后,他再也没办法完全根据她以前留给他的印象,去预测她之后的行为了。
大夫提笔写好了药方。一直站在旁边的韩彦很主动地接了过来,召了一个贴身近侍,把药方交过去后,严肃叮嘱:“你亲自去熬,中途不要走开,然后亲自端过来。”
今晚的那锅糖水,就是因为众人掉以轻心,才会祸起萧墙,让有心人往糖水里加了“馅料”也没发现。万万不能让同样的事发生第二次了。
近侍说了声“好”,郑重地接过了药方,小跑去厨房了。
大夫背起药箱,临走之前絮叨了一句:“对了,这几剂药在服下去后,小公子的全身都会发烫,并且会大量出汗,这是解毒的正常现象。到时候千万不要捂紧被子,否则效果会适得其反。”
薛策认真地点了点头。
大夫续道:“等出汗的时候,你便脱了小公子的衣服,用热水把他的全身都擦一擦,尤其是发汗最多的位置。当然,最好是洗一个热水澡。”
薛策愣住了。
韩彦并不知道戚斐的秘密,向大夫保证道:“放心吧,包在我身上。”
薛策闻言,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他不是头一次觉得这个人碍眼,但这回,却是最严重的一次。
送走大夫后不久,药就煎好送来了。薛策扶起了戚斐,她的头颈没什么力气,软软地靠在了他的身上,喂她喝完了那碗药后,薛策用袖子给她擦了擦下巴的药汁,将她放回了床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