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这两道又阔又深、底部布满了尖刀和锥刺、连马匹也无法飞越的壕沟,就成为了拦截羯人的第二道有力的防线。为了度过这条壕沟,羯人冲杀的速度不得不缓慢下来。这样一来,城墙上的弓箭手就更容易瞄准他们了。中箭的羯人摔下壕沟以后,便会被尖刀刺穿身体,鲜血狂喷,哀嚎着死去。
这一道防线虽然能灭掉很多敌人,但随着时间过去,尸体会慢慢填满壕沟的底部。大半天后,壕沟已堆成了尸山。后方的羯人踩着同伴的尸体,凶悍异常地撕开了一道口子,冲到了城下。羯人的弓箭手进入了射程以后,拉弓反击,涿丹城楼上,开始有北昭的士兵被射中,中箭后倒地,被同伴抬了下去。
弓箭手一旦减少,在替换人员的间隙里,对羯人的压制的力度也就变小了。
投石车飞来的巨石,亦在一阵阵震动城楼的巨响中,砸到了城墙之上。好在,战前加固过的城墙和城门,不是那么容易被砸穿的。可城楼上方的人员伤亡,却是在所难免的。因为拥挤,有的人甚至会从缺口摔下去。
不断有动不了的伤员被抬下城楼,备战区彻底忙了起来。有的人被箭射穿了身体,危在旦夕,口吐鲜血。有的人则只是轻伤,正在大夫的处理下,割肉取箭。
冲到城脚下的羯人第一时间就想要搭云梯——他们的云梯带有固定的爪钩,可以插入城墙外的冰块中,很容易攀爬。韩生蕤等人则绝对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把云梯搭起来。沉重的滚木往下一滚,直接能将整排的人都弄倒,砸得头皮血流、脑浆迸裂。在弓箭手的掩护下,沸水与滚油轮番交替,如瀑布一样,往城下浇去。
凄厉的惨叫声、皮肉被煮熟的味道飘散在了空气里。没有任何人的皮肤是铜墙铁壁,可以在这种攻击下,继续往上爬。羯人接二连三地摔回了地上。半天过去,仍然没有一支云梯,可以顺利地搭建起来,爬到城墙一半高的地方。
之前,因为孟子源不自量力地去追击羯人,导致了信阳被反击的羯人破入,对于北昭的军事能力,甸吉一直有些不屑。知道孟子源逃到了涿丹以后,更是料定了在他操控下的涿丹,一定会步上信阳的后尘。没想到,涿丹今天的防守,远远比他的想象要有序和顽固得多。
午后,塞外的天色慢慢变暗,风雪将至,攻城仍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羯人一方已经折损了一千多人。剩下的士兵的攻势,也因为疲惫和寒冷而疲软了下来。
没能一举拿下,甸吉心有不甘,但知道今天的最好形势已经过去了,只好一咬牙,命令吹响号角,在风雪来临之前,暂时撤军。
当夜,涿丹大雪。城楼上的将士进行了替换,新一批人继续戒备着远方。
虽然成功守住了城池,但终于感受到了这场硬战的不易,所有人的心情,都相当的压抑。
留在太守府的孟子源到了夜晚,才知道今天兵临城下的羯人数目变城了七千,发了好大的一通火:“你们当初是怎么跟我保证的,不是说了羯人只会来两千个吗?!”
韩生蕤说:“孟大人,稍安勿躁。虽然羯人的总人数与我们预料的有所出入,但甸吉晚了几天发动进攻,也等于是多给了我们几天时间去布防。而且,今天被甸吉派出的前锋,也只有两千余人,其余的都在远方列阵。我们前几天的布防,派上了很大的用场。”
孟子源骂骂咧咧,又威胁了他们几句,才整了整衣襟,才扬长而去。
将这个不和谐因素送走之后,众人才有时间复盘起了今天的情况。
今天一整天下来,死亡和受了重伤、短时间内无法再上城墙作战的北昭士兵,有三百余人。乍一看去,和羯人相比,伤亡人数好像很占便宜,用三百个多人,就重伤和灭掉了对方近两千个人。但是,如果对比北昭的士兵总数,就会发现情况没那么乐观了——虽然壮丁的候补还有很多,可他们的箭术都是临时训练出来的,命中率并不那么高。
“除此以外,箭矢也消耗得太快了。”何勇检查着库存的兵器记录:“按照今天的消耗速度,我们的箭,最多还能用五天。”
如果镇北侯赶得回来,就是十天之内的事儿。可到现在,他都没有任何音讯传来,一定是被甸吉的兄长带去的人拖在了半路。
“不,经过了今天,壕沟的作用已经几乎消失了。箭矢只会用得越来越快。”
韩生蕤叹气:“其实有不少的箭都射空了,涿丹的士兵还是缺乏训练,不及镇北侯麾下的弓兵。听说镇北侯的弓兵,几乎都能做到箭无虚发。”
韩彦说:“这也奇怪了,我看我们涿丹的士兵,平时也没少在射箭场训练啊。”
一直在看防御图的薛策忽然抬了抬眼:“你们的靶子是不是固定的?”
韩彦说:“当然了,不然它还能自己动起来吗?”
薛策说:“所以没用。在真正的战场上,没有敌人会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等着你瞄准——尤其是骑兵。想提高箭术,就要换上可以移动的箭靶。”
何勇喃喃:“移动的箭靶?”
“简单,装一个类似于流水线的空中轨道就可以了。”戚斐摆摆手,提议道:“算了,回归正题,既然很多箭都浪费了,我们不如趁着今晚天黑,把还能用的箭都捡回来吧,多捡一支是一支。”
韩彦立即点头:“是,我觉得戚兄说得对。”
其实在一开始,因为戚兄的外表太过秀气,缺乏男人味,比韩彦见过的姑娘都柔弱,他多少是有些轻视对方的。但是,今天并肩作战了一天下来,他就发现,这位戚兄又机灵又冷静,算术能力也很高强,完全不是自己想象中的绣花枕头。在钦佩和自愧之余,韩彦的内心就油然生出了一种惺惺相惜的知己情谊,很想和戚兄交个朋友,故而一听到对方说话,就立即附和了。
戚斐对他微微一笑。
韩彦傻乐,也回了一个笑。
“等到天黑以后,可以用酒桶和绳索,将士兵从城楼上面放下去,让他们将散落在地,还能用的箭矢收集回来。”薛策凉飕飕地望了对视而笑的两人一眼,微微皱眉,片刻,才移开目光:“另外,我有一计。”
“什么?”
“在天明之前,在城外的两道壕沟里,洒上火油。”
第21章
韩生蕤一点就通, 反问道: “你是打算烧了那两道壕沟,形成一堵火墙,拦住羯人?”
何勇皱眉:“虽然现在的风向对我们是有利的, 但如果两道壕沟里的火没有在一瞬间同时升起来, 羯人从远处看见有火光冒出, 心里自然会有防备, 并且会自觉躲避有火的地方, 从安全的缺口踩过去, 那就没有多大用处了。而且, 两道壕沟近百米长, 你要怎么让它们同时烧起来?用火箭?”
韩彦说:“要是现在外面是艳阳天,那还比较容易。可大风大雪的天气, 火箭射出去以后, 在中途被雪打灭的机会是很大的吧。就算能引燃,火势也很难一下子就全起来。火油浇进去,会不会浪费掉?”
戚斐没有提出质疑,她知道薛策手里有王牌,这位大佬催动的火, 可是连雪都浇不灭的bug一样的存在。
若非如此,她一定也会和其他人一样, 觉得这个方法异想天开吧——不是说不好,只是太理想化了。
见到众人都疑惑地看着他, 薛策考虑了一下, 说:“我有把握, 可以让韩太守过目。”
事关重大,韩生蕤暂时屏退了其他人。
等其他人都离开以后,韩生蕤就直入正题了:“薛公子要给我看什么?”
“韩太守,请看这里。”薛策一说完,插在了桌案的沙丘上的一支代表羯人军士的小旗子,就忽然爆出了一小簇火光,无缘无故自燃了起来。
韩生蕤难以置信,一瞬动容:“你是……火修?!”
虽然他混的是官场不是修道界,但是,修士分五行、火修百年难遇的说法,他也是知道的。旗帜不可能自己烧起来,唯一的解释,就是眼前的人动的手脚。
“不错。但是这件事,我暂时不欲声张,还请韩太守保密。”薛策轻轻勾了一下手指,那面旗子的火焰,就徐徐熄灭,化成了白烟,足见他对火的收放自如。
韩生蕤目睹了这一幕,发出了一声惊叹的叹息。
难怪朝廷会扶持崇天阁,修士之中,又以火修最为珍贵稀有。因为其它的修行方向,大多只是对修为或者自身有助益作用,比如说金相之人,极为擅长刀剑,还可以在短时间内让皮肤刀枪不入,属于助益自身,是在实战中最有用的一个修行方向。木修水修也各有所长,但他们都不可能随意变出金、水、木做成的实物,比如在人的身体里发出大水、生出木头,活生生撑死一个人。
如果火修可以随心所欲地收放火焰,那就真的是一种极为可怕、可以杀人于无形的能力了。
“薛公子如果不愿让人知道,我自然会保密。”韩生蕤道:“明日,薛公子有把握让那道壕沟变成火墙?”
薛策低声说了几句话。
韩生蕤听后,眉头渐开:“好,那明日就这样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