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长令他褪去了稚气,在清贵的气质中,洗练出了英气与沉稳的气魄。
裴文瑄声音清晰,铿锵有力:“国君乃苍生黎民之主。一个为了夺权而叛国、任由羯人的铁蹄踩踏我朝百姓的人,已经失去了为君的资格了。裴文玏,你败了,束手就擒吧!”
“我没有败,我还没有败!”裴文玏暴躁地吼道,忽然夺过了一个死士的弓|弩,朝着裴文瑄射来。然薛策在场,于是千钧一发之际,那支才射出的箭就窜出了烈焰,在半空中被焚毁成了灰烬。几乎是同时,一杆为了保护裴文瑄而射出的长箭,射入了裴文玏柔软的心窝之中。
裴文玏口喷鲜血,当场气绝。
第140章
那个射出了箭的副将, 没料到会一击即中。裴文玏虽为叛贼, 但之前好歹也是王公贵族。他有点儿惴惴不安, 忙放下了弓,向裴文瑄请罪。
“不必告罪, 你做得很好。”裴文瑄静了静, 说:“依北昭律例,叛国者,不论贵贱尊卑,杀无赦。”
……
北昭的军士入城后,那位被羯人恶意赶马拖拽过、死后还被挂在了城墙上暴晒的栾城太守的已经发臭的遗体和头颅, 终于被放了下来, 置入棺椁,入土为安。英魂终归得到了安息。
太守身后的那些被囚在地牢里、惊惧交加、本已做好了随时赴死的准备的家眷,被裴文瑄解救了出来,得知叛军已被歼灭,栾城已经安全了, 都不敢置信地抱在了一起, 喜极而泣。
卯时,金灿灿的阳光穿透了阴霾的云翳。天渐渐亮起来了。
被叛军折磨了一个多月、生不如死的栾城百姓,从躲藏的地方踉踉跄跄地走到了大街上。人人衣衫褴褛, 面黄肌瘦,脸颊带伤,神色仓惶而迷惑,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似是都不敢相信自己已经逃脱了魔掌,心底又忍不住浮现出了一丝劫后余生的希冀。
等裴文瑄宣布了栾城已经安全的消息后,底下黑压压的百姓中,出现了一片嗡嗡的骚动。接着,不知道是谁先动作的,一个,两个,再到一大片的百姓,在低低的泣音中,互相搀扶着,虔诚而感激地朝城墙高处的皇子跪拜了下来。
至此,近日来,北昭最大的危机,终于被瓦解了。
但这不是结束,也还没到可以休息的时候。善后的工作必须马上开始进行——如今,满街都是尸首和残肢断臂。有一些尸体,甚至是在北昭的军队攻城之前就已经因内乱而死去了,躺在那里好几天了都没人收拾,蝇虫滋生,臭不可闻。现在的天气这么炎热,若是等这些尸体都腐化了,瘟疫很快就会席卷而来。
裴文瑄命令士兵在进城后,不得做任何逞凶斗恶、滋扰百姓的举动,违者杀无赦。军令如山,几万名士兵涌入了栾城,着手清理街道,将尸体运到城外焚烧,秩序分毫不乱。
得病与受伤的百姓,统一安排到了城南治疗。因城中的平民家里的存粮基本被掠夺一空了,裴文瑄开放了军粮的粮仓,派出手下给每家每户进行人口登记,老弱病残什么的都要记录好,同时给他们留下凭证。这样一来,在派放食物时,就可以凭证领取,也方便军方做记录,以确保每家每户的每一个人都有食物果腹。既可以杜绝一些浑水摸鱼、一个人领好几份的情况,也方便了那些家中有不方便下床的老人的百姓,只需要带着凭证,就可以领一家人的食物分量回去了。
其中有好几条都是戚斐的建议。除此以外,她还觉得用繁体数字为编号太麻烦了,为了方便记录,她教了那些负责统计的人英文全套二十六个字母和阿拉伯数字,用字母和数字组合来做编号。
裴文瑄手下的那些谋士,年龄都可以当她的爸爸和爷爷了,最开始都很不能接受花里胡哨的新知识。但在学进去以后,他们都懂得了这套统计方法的妙处,对戚斐刮目相看,集体真香了!
现在,要是经过裴文瑄等人目前的办公地——太守府的书房,都能看见一行广袖飘飘、头顶玉冠、蓄美髯须的文人们,在大声朗读二十六个字母的迷幻情景:“诶,哔,西,低,一,艾福,鸡……”
可以说是极其地中西合璧了。
没过多久,他们还从戚斐的口中,得知了这些字母就和中文字的笔划一样,可以组合成不同的单词,纷纷来了兴趣,表示想拜戚斐为师,继续深造这门外语。
戚斐流着冷汗,摆手婉拒了,表示自己也不是很通晓这方面的内容。
废话,她的四六级证书都还给老师了……现在能背出来的,也就一个abandon吧。
等栾城的局势稳定下来,也有了可靠的人接管以后,裴文瑄才放下了这边的事,踏上了回降龙城的路。戚斐和薛策也随在了他身边的人里。
虽然晚了那么多回去,但裴文瑄一直有向朝廷报告这边的事况和进度。裴文玏在穷途末路的时候还想杀自己的弟弟,最终命丧在了栾城的消息,也早已传回朝廷那边了。
老皇帝在看完这道折子时,面露沧桑之色,长长一叹,并没有说什么。但从第二天开始,他的身体就急剧地坏了下去。
因为裴文玏是顶着叛国的罪名而死的,就这次事件的处理结果,满朝文武,没有一个是为他说话、指责裴文瑄“处理过激”的。那些在过去有裴文玏撑腰,总是暗戳戳内涵裴文瑄的臣子,也都认清了形势,明哲保身了。
其余的皇子,斗败的斗败,走的走。天下即将归属于谁已经很明显了。这是大势所趋,也是人心所向。
系统的“easy模式推进剧情”真不是盖的。老皇帝在浑噩了一个多月后,于降龙城驾崩。五皇子衣不解带,侍奉于床前。在隆重的国丧过后,根据先皇的遗诏,年仅十四的五皇子裴文瑄继位为新帝,改年号为始元。
崭新的霞光洒落在这片大地上,新旧更迭,新的时代开始了。
羯人被尽数驱逐后,只剩下了一小股不成型的残军,逃也似的离开了北境。那片广袤的土地总算可以太平百年了。东岳妖族本就是墙头草,在战争后半段早已溜回了东岳老家。按照战前的约定,北昭与菏阜同享胜利的成果,签订了互不干涉的友好条约。菏阜的娜罗公主,也成功坐稳了王位。
至于国内,经过了归墟之战的洗涤之后,随着少帝的登基,朝堂再度进行了一次大换血。尸位素餐、只会拉帮结派拍马屁的庸官,譬如当年的孟子源,罪孽被一一清查,革职的革职,流放的流放。而一心为民的忠良清流,则得到了提拔与任用。
将旧日的顽疾一一解决后,北昭河清海晏,气象清明。猛将如云,谋臣如雨,在百官身后,是少帝明亮的双眸。
同时,为了给朝廷输入新鲜血液,从始元二年开始,朝廷选拔人才的制度,开始从世袭、举荐,变为了文武科考,还细分出了好几种学科,用实力取胜。这样一来,寒门出身的学子、立志从戎的年轻人,终于有了打破根深蒂固的阶级壁垒、向上升迁的途径。消息传出,举国欢腾。
裴文瑄当皇帝的时间还不长,少年的心性并没有怎么改变,和戚斐等人在私下相处时,还是有些没大没小的。在制定这些规则的时候,戚斐、薛策和其他与之一同走来的部下,都给了他不少建议。但最后拿主意的还是裴文瑄。
戚斐有种预感,裴文瑄一定会迅速成长,变为一个很好的皇帝。
自然,跟着裴文瑄,陪着他从不受宠的皇子一路走到今天的臣子们,都得到了封功与升职,基本都会继续留在他的身边辅佐他。只除了薛策,向裴文瑄请辞了。
作为活过两辈子的人,薛策想得很清楚,什么功名利禄,已经不是他所追求的了。当初,他之所以会淌朝堂的浑水,也只是想借裴文瑄的势,深入朝堂,调查清楚自己前世灵根碎灭的真相。
现在目的已经达成了,证明他当初这个决定没有做错。和他有旧怨的人,也都不在世上了,恩怨已平。也该到了离开的时候了。
比起被牵绊在降龙城,他与戚斐都更希望过一些平淡的日子——那偏偏是他们一直没有机会试的。
裴文瑄自然是百般不舍,多次挽留,都无果。最后只能应允了,并赏赐给了薛策与戚斐足够他们衣食无忧的财物,还有一个珍贵的玉牌,日后无论有什么事,用这块玉牌都可以直接见到他的面。传给子孙,便是免死金牌般的作用,且永生永世都有效。
裴文瑄一边签放行书,一边说:“虽说我放你们走了,但你们倒也不必立刻动身,没事的话,你们还是在降龙城多留一段时间吧。”
戚斐笑嘻嘻地说:“陛下这么快就不舍得我们了吗?”
裴文瑄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咳了一声:“是积压的工作太多了,我这边正缺人帮忙。”
戚斐与薛策对视一眼,笑着说:“其实我们也有这个打算。”
他们肯定不能立即动身。因为还有一件事没有决定好,那就是薛小策的去向。
让薛小策继续跟着他们,自然也是可以的。戚斐和薛策都很乐意继续照顾他。但薛小策终归会长大,被他们所庇护的一生是平安和乐的,但也会埋没薛小策的天赋。所以,他们还是想看薛小策自己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