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程飞鸽传书到湖广,晓知此事,至于在京城的这一十九人,游程要亲自动手。
……
郑三养了个外宅。
外宅花氏长得并不出众,但有一手好厨艺,而且话很少,不啰嗦,不给郑三找麻烦,郑三很满意。
跟着盛尚书干了不少坏事,能有这么一个能让他歇歇脚、吃口安生饭的地方,知足了。
夜深了,郑三和兄弟喝花酒散了,脚步踉跄,找花氏去了。
他想喝醒酒汤,想吃一碗热气腾腾的面,然后踏踏实实睡一觉……
踏进院子,郑三酒便醒了。
上房灯火通明,窗户纸上映出的人影,不只有花氏,还有两个男人。
花氏被绑着坐在椅子上,一个男人站在她旁边,在她脖子上架了一把刀。
另一个人站在窗前,向外张望。
郑三想跑,但来不及了,院门从外面被关上了。
郑三知道外面也有人守着,浑身冒汗。
这肯定是冲着他来的,他得罪谁了?谁要对付他?
郑三蹲下身子,抽出靴桶里的短刀,盘算着应该如何脱身。
“进来吧。”屋里传出男人的笑声。
郑三心松了一点,没那么紧张了。
是游程的声音。
“游管家。”郑三壮着胆子进了屋,“小人有哪里做得不对,您老人家只管教训,小人一定改,一定改!”
游程脸上带着笑,很和气,“郑三啊,我怎么听说,自从你在盛府门前光过一次,你就对老爷有怨言了?”
郑三脸色红得跟猪肝一样,“没有,小人哪敢?”
萧淙在盛府门前闹事,郑三险些被烧死,是萧淙救了他,也是萧淙给他衣裳,遮了他的羞。
那件事之后,郑三确实对盛兴昌生出怨恨,酒后常有怨言。但游程当面问他,他是断断不会承认的。
“有,还是没有?”游程慢条斯理。
站在花氏身旁的男人冷笑一声,手上用力,花氏脖颈间溅出鲜血。
可怜花氏嘴巴被堵,发不出声音,看向郑三的目光中满是哀求。
郑三一阵心痛。
花氏和他虽然不是正式夫妻,可花氏做饭好吃,人也老实,郑三对她已经有感情了。花氏如果在他面前被杀,让他情何以堪?
“小人该死,小人确实酒后失德,抱怨过几句。”郑三扑通一声跪下,“管家饶命,小人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游程笑了笑,端起桌上的酒杯,“没那么严重。来,郑三,陪我喝杯酒,有什么心里话,慢慢说。”
郑三战战兢兢爬起来,战战兢兢端起酒杯,狠狠心,仰起脖子喝了。
“管家,小人知错,小人再也不敢了。”郑三陪笑脸。
游程身心疲惫。
第一十九个。
他游程容易吗?为了要杀这些人,他一个一个找上门,找不同的借口,当场处死。说实话,到了郑三这里,他真是累了,所以就找了个“有怨言”的借口,就要赏酒喝了。
这酒,当然是有毒的。
郑三眼睛翻白,痛苦的捂着喉咙,跪倒在地,“你,你,你……你给我喝的……是什么……”
游程站起身,怜悯的看看郑三,看看花氏,“唉,一对苦命鸳鸯啊。”
花氏满眼恐惧、哀求,她不想死,她真的不想死……
郑三眼见得那人举起剑就要刺下,目眦欲裂大吼,“杀我便是,连累她做什么?”
游程闭上了眼睛。
又要杀两个人。
两条人命,怪可惜的。
……
门被踹开了,有人笑声爽朗,“本侯救过的人,看谁敢杀?”
游程蓦然睁开眼睛。
不能置信,眼前站着的人一脸坏笑,竟然是武定侯萧淙。
“国,国舅爷……”游程膝盖一软,跪了下来。
他没想反抗,也没想跑。
萧淙什么功夫,他知道,他很了解。
有萧淙在,轮不到他反抗,他也跑不了。
萧淙大刀金马的坐下,“说吧,这是第几个被你暗害的人了?”
游程趴在地上,不敢抬头,不敢说话,浑身哆嗦。
郑三浑身都是疼的,“为,为什么要杀我?”
周旋跟在萧淙身边,利索的把另外一人绑了,把花氏放了,拿出金创药给花氏抹上、包扎好,“这阵子游程杀的人可不止你一个。因为张章村的傻女清醒了,屠村之事,要真相大白了。”
郑三嘴角流血,“我,我招,快拿纸笔来,趁我还有一口气,快……”
萧淙一笑,冲周旋努努嘴。周旋取出一粒药丸,“药王谷的解毒丸,给你这样的人用,简直是暴殄天物。不过侯爷吩咐了,那还是救你吧。”
郑三服下解毒丸,肚里痛得要死,吐出几口黑血,脑子渐渐清醒,“侯爷又救了小人一回。小人无以为报,拼着千刀万剐,屠村真相,也要招出来。”
……
郑三不仅招出当年屠村是受游程指使,而且把参与那次行动的人名全列出来了。
其中有十几个人已经被游程杀了,但远在湖广的那些,未必就没救了。
萧淙命人送急信给萧洋,“鹤鹤,看你的了。”
萧洋这些年隐姓埋名,云游天下,在各地都培养有隐卫。
信送出去后,萧洋没搭理萧淙,没回信。
不过,汤氏和汤氏的小女儿汤蜜,送到了护国公府。
汤氏这一生经历太过坎坷,远比寻常女子坚毅,下拜大哭,求萧家为她的两个儿子申冤。
汤蜜的人和名字一点也不相符,并不甜蜜,身材高,身体壮,遮掩不住的匪气,“我母女二人,任凭侯爷差遣。但只有一个要求:盛兴昌的人头,必须由我亲自摘下。”
盛兴昌逼她两个哥哥自杀,此仇此恨,不共戴天。
“你敢杀人么?”陆离问。
“为什么不敢?”汤蜜反问,“害了我两个哥哥的仇人,我为什么不敢杀他?”
陆离:“……”
山大王的遗腹女,就是和平常的姑娘不一样。
康海进来禀报,“找到盛志远了。盛志远被盛兴昌、盛夫人下令关起来了。”
康海做了手脚,关盛志远的门已经打开了。
“甚好。”陆离满意。
一切就绪,可以行动了。
……
萧淙和陆离带领大队人马,来到盛府门前。
铁甲卫沿途向老百姓宣扬,百姓都知道萧国舅、国舅夫人这是带了傻女要到盛府兴师问罪,一传十十传百,跟着看热闹的人乌泱泱的。
盛府大门紧闭。
铁甲卫叫骂,让盛志远出来对质,“曾经发过的誓还算不算?敢不敢面对张章村屠村真相?”
盛兴昌带了数十名官员从衙门赶回来,“诸位请看,武定侯何等放肆无礼,竟带人围攻尚书府。”
“盛尚书言重了。”萧淙嘻皮笑脸从车里露出头,“我只不过是陪着我夫人,来向贵府大公子要回赌注而已。盛尚书,我夫人和盛志远打赌的事,你别装作不知道啊。”
铁甲卫大声把陆离和盛志远打赌的事宣布了一遍。
百姓议论纷纷,“这是拿命在赌啊?”
官员们都是向着盛兴昌的,“萧国舅,证据在哪?一个傻女说的话,肯定是不足为凭的。想来萧国舅也不会只凭着个傻女的话,但要为盛尚书定罪、要盛大公子赴死吧?”
“自然不会。”车里传出清脆动听的女子声音,“我带来的证人除了傻女李芳姑,还有余行之和伍白的母亲,汤氏。”
“什么?”官员们大惊,“余行之和伍白的母亲?余行之是官,伍白是匪,他们怎会有同一位母亲?”
盛兴昌心中一沉。
他竟然不知,汤氏到了京城?看管汤氏的人,为什么不上报?难道看管汤氏的人,已经……
“盛兴昌,你还我儿的命来!”汤氏由汤蜜扶着,出现在另外一辆车上,“我大儿子余行之,小儿子伍白,都是因为你抓了我、拿我来威胁他们,他们才被迫自尽的!盛兴昌,你不得好死!”
汤蜜怒目圆睁,“盛老贼!姑娘我终有一日,要砍下你的头,替我两个哥哥报仇雪恨!”
“盛兴昌,你丧尽天良!”李芳姑也从车里出来了,满脸是泪,“你为了掩盖杀良冒功的罪行,犯下更严重的罪行,你竟然屠了张章村!一百多条人命啊,生生断送在你手里!你不是人,你是恶魔!吃人的恶魔!”
郑三被周旋带了出来,脸色惨淡,“盛大人,你派去屠村的人,在京城的总共有一十九人,其余的一十八人已经被你杀了,只有我被国舅爷救了。盛大人,你狠,你够狠。”
……
老百姓已经议论不出来了。
吓死了,一下一个的快要吓死了。
太可怕了,呜呜呜呜,想回家……
官员们也吓得直哆嗦。
他们确实是被盛兴昌提拔起来的,确实是要站在盛兴昌这一边的,但这样的罪行也太骇人听闻了,而且萧淙有证人,有四位证人……这可不是盛兴昌说的只有一个傻女,不足为凭啊……
两个小官在耳语,“真死了十八个人?顺天府接到报案没?”“真的,真有十八个盛府家丁死了,死因各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