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太后捏着帕子抹抹眼泪,终于放心了些。
等待的时间显得无比漫长。
向姑姑是个周全人,点心、茶水、现场气氛、主子们的情绪无一不照顾得妥妥帖帖。
秦盈盈想着,向太后是个有福气的,有这样一个贴心人伴在身边。
还有一个萌萌哒小太监……
外院,吕田被人搀着,远远地给秦盈盈磕了个头。
瞧着他凄凄惨惨仿佛下一刻就会挂掉的样子,秦盈盈真心疼呀,连忙请高世则跟去瞅瞅。
“你不是带着御赐的伤药吗?给他抹点儿,可别抠门儿。”
高世则无语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跟了出去。
向太后瞧着她这殷勤样子,酸溜溜道:“既然你这么瞧得上吕田,干脆把人带去圣端宫得了。”
秦盈盈眼睛一亮,“你说真的?”马上就能拥有萌萌哒小太监了吗?
“当然是假的!”向太后眼睛一瞪,“当着本宫的面就敢橇我宫里的人,秦氏你还有没有点规矩?”
秦盈盈撇撇嘴,“不给就不给呗,瞪啥眼?”
“你——”真要被她气死了!向太后直拍胸口。
秦盈盈笑嘻嘻凑过去帮她拍,被向太后嫌弃地推开。
瞧着两个主子逗趣,宫人们掩着嘴偷笑。
一个时辰后,张小娘子成功取出了小虎头肚子里的银锭子,并观察了一段时间,确认小家伙精神不错,也没发烧,没什么意外的话很快就能恢复。
向太后高兴极了,非常大方地赏了张小娘子许多东西,连带着对秦盈盈态度也好了不少。
众人散去之后,殿内只剩下秦盈盈和向太后。
秦盈盈第一次郑重其事地对向太后行礼:“今日看到娘娘对虎头的关切之情,便觉得娘娘是个最心软不过的人……”
“本宫知道你要说什么。”向太后拦下她的话,“本宫也心疼敏慧,不忍看她远嫁他国。然而此事关乎朝政,又是太皇太后定的,本宫能说上什么话?”
“娘娘自然能说。”秦盈盈眼圈泛红,“我大昭立国两百年,从未有过公主和亲的先例,只要娘娘不在宝册上盖印,谁敢送敏儿出宫?”
向太后瞧着摇篮里的小虎斑,不吭声。
秦盈盈向前两步,扶住她的膝头,“敏儿向来仰慕娘娘,娘娘心里也是疼她的呀,您真忍心——”
“别说了!”向太后挥开她的手,“你且回去,让本宫好好想想。”
“娘娘……”
“回去!”
秦盈盈叹了口气,福礼退下。
向太后撑着额头,一脸纠结。
看着秦盈盈这般模样,她不由想到了自己早逝的女儿,倘若易地而处,她定然比秦盈盈还要心焦。
赵敏在她身边待了六七年,她也是喜欢的。可是,若因为此事得罪了太皇太后,向家怎么办?赵轩怎么办?太皇太后会不会一怒之下,取而代之?
她茫然地抬起右手,怔怔地看着:“先帝弥留之迹曾紧紧抓着这只手,对我说,让我护着太子,护着赵家的江山……我答应先帝了呀,我答应他了!”
向姑姑红着眼圈,握住她的手,轻轻拍抚,“娘娘不急,慢慢想,总有法子的。”
向太后疲惫地闭上眼,“我要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
三月十五大朝会,气氛迷之诡异。
赵轩寒着脸,向太后面无表情,秦盈盈一脸紧张。潘意背着大弓站在向太后身边,想杀人。
高氏一派倒是得意洋洋。
夏使进殿,梁逋第一时间寻找秦盈盈的身影。
瞧见他脸上莫名其妙的笑,秦盈盈皱了皱眉。
为着这事赵轩已经闹了好几天别扭了。
秦盈盈悄悄戳戳赵轩的背,小心翼翼讨好。
赵轩冷着脸,眼神都没给她一个。
秦盈盈夸张地叹了口气,当娘的容易吗,既要操心女儿的婚事,又要安抚儿子的小情绪,唉!
仁多保齐上前,扬声道:“外臣特此献上国礼,为我大夏国君求娶大昭十公主,请大昭陛下应允。”
赵轩语气淡淡:“十公主尚未及笄,不宜许婚。况且夏国路途遥远,风土民情异于中原,朕的母妃不舍幼女远嫁。”
仁多保齐道:“路途虽远,有宝马相送,风土虽异,却国富民强。待公主入夏,我大夏太后必会爱其如亲女,还请太妃娘娘放心。”
秦盈盈长长地叹了口气,“要和亲的不是你女儿,你倒说得轻巧。”
仁多保齐表情一僵,强笑道:“外臣之女蒲柳之姿,远不如贵国十公主金枝玉叶。若臣女真能为夏昭之谊加砖添瓦,臣绝不推辞。”
“那倒好,把你的女儿送过来好了。”秦盈盈天真道,“听闻仁多家族在夏国举足轻重,您的女儿嫁到大昭,也算两国联姻了。”
不等仁多保齐说话,她便掏出小手帕,擦擦并不存在的眼泪,嘤嘤地哭了起来:“可怜我那金枝玉叶的小女儿,明明早有心上人,怎么还能被逼着远嫁他国?”
这话说得极不体面,朝中众臣纷纷变了脸。
若放在从前,向太后必会出声呵斥,然而此时,她只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一言不发。
这帕子是方才进殿之前,太皇太后身边的高公公塞给她的,鹅黄绸面,绣着猫儿戏蝶的花样。针法虽稚嫩,却是地道的苏绣。
向太后一眼就认出来,这帕子是她已逝的嫡长女,燕国公主所绣。
高公公说,燕国公主的死另有隐情,只要向太后按照太皇太后说的做,事成之后自会告诉她真相。
向太后藏在袖中的手隐隐发颤。
眼下,秦盈盈为了赵敏豁出了脸面,不仅夏国大使吃了一惊,就连大昭百官都无法再忍,纷纷站出来指责。
有人丢下狠话:“公主的婚事已经由太皇太后和太后娘娘说定了,臣以为此事不必再议。”
赵轩冷冷地盯着说话之人,“朕的胞妹,我大昭的公主,朕不允婚,谁敢硬来?”
众臣哑口无言。
气氛一时胶着。
秦盈盈看向梁逋,“梁国相,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梁逋这才动了动,做出一副很熟的样子,“刚要说呢,太妃娘娘就问起来了——外臣出门前陛下曾颁下密令,说婚姻大事讲究两相情愿,若贵国公主执意不嫁,不必强求。”
秦盈盈直皱眉,这个死狐狸,随随便便一开口就把皮球踢给了大昭!
如果亲事不成,论起来就是大昭看不起夏国皇帝,连个公主都不愿嫁,正好给了他开战的理由。
……想骂死他!
朝堂上又是一番争论,自始至终都是主和派占据上风。按照大臣们的意思,不过是嫁个公主,就能换来几十年的和平,为何要推三阻四?
高氏一派扬声道:“太皇太后不在,太后娘娘主理后宫。如今便请娘娘说句话,十公主是嫁还是不嫁?”
终于到了这个地步。
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到向太后身上。
秦盈盈紧张地扯着帕子,赵轩握着龙椅的手指隐隐发白。
倘若向太后说上一句,那便嫁吧,就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殿中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等着向太后决断。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向太后终于开口:“诸位有所不知,早在上月,侍卫遴选之时,本宫便做主,将十公主许配给了潘家儿郎。”
她说得很慢,几个字就要停顿一下,说到最后仿佛耗尽了力气。
满朝哗然。
尤其是高氏一派,难以置信地瞪大眼,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向太后不是自己人吗?
为何会临阵倒戈?
秦盈盈捂着脸,热泪夺眶而出。
赵轩拍拍她的肩,喉头发涩。
潘意跪在向太后面前,亦是忍不住哽咽。
向太后仰着脸,看着外面的湛湛青天,长长地舒了口气。
先帝,有朝一日臣妾到地下去见你,你再告诉臣妾这样做是对是错吧!
尘埃落定。
大昭维持了公主不和亲的传统,梁逋借口夏国受到了轻视,义正辞严地放下狠话。
太皇太后气得旧疾复发,突然晕倒在榻上。
枢密院积极调兵,唯恐夏国发难。
各国使臣陆续离开汴京,带着一肚子八卦。
梁逋走之前,特意见了秦盈盈一面。
他的视线盯在秦盈盈脸上,就像恶心的毒蛇,“太妃娘娘年纪轻轻,风姿绰约,甘心如此虚耗半生?不如跟我回夏国,我给你建一座大宫殿,黄金铺地,宝石嵌顶,让你享尽世间荣华。”
秦盈盈都给气笑了。得是多么寡廉鲜耻的人,才能在别人家的地盘上说出这样的话?
“还是说,你想等着大夏的铁蹄踏入中原,我亲手将你扛到马上?”
话音未落,秦盈盈就一个过肩摔,将他掼倒在地,“去你娘的淡!我现在就打死你,看你还有没有命马踏中原!”
宝儿毫不犹豫挥起拳头,帮着秦盈盈一起打。
秦盈盈没有父母,小时候没少受欺负,后来特意去练了散打。即使她的身体状况不适合做激烈运动,她还是坚持了下来,在身体可承受的范围内最大限度地做到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