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盈盈清清嗓子,像朵小莲花,无辜又天真,“诸位大人,你们这么积极地想把自家子弟推上高位,有没有想过,万一出了事儿顶在前面的也是他们。”
有人站出来,大义凛然,“太妃娘娘此言差矣,臣等推举侍卫,皆是出于忠君爱国之心。就算将来需要他们以身报国,又有何惧?”
“好呀,”秦盈盈灿然一笑,“前几日你们不是还在说北边辽人犯边,屡禁不止吗,不如让他们去前线守着,辽人来一个打一个,若再有些本事,顺便把北方十六州也收回来,怎么样?”
此话一出,满堂寂静。
“既然不反对,就当你们答应了。”秦盈盈扭头对侧位的史官说,“请记下方才那些大人的话,还有他们的名字,待到将士们得胜归来,今日朝堂之论必是史书上浓墨重彩的一笔,您说对不对,史官大人?”
年轻的史官恭谨地执了执手,“太妃娘娘所言极是,收复十六州是我大昭数代人的夙愿。若真有人愿意殊死一战,无论成败,下官定当不吝美言。”
秦盈盈满意地点点头,看向堂下,“现在,还有哪位想举荐谁吗?别客气,尽管说,史官大人都在这儿记着呢!”
再也没人敢说什么了。
不是舍不得自家儿郎死——当然,也确实是舍不得,最重要的还是不敢挑起战争。
少帝气盛,好逞一时之勇,他们这些人却不能不考虑国库消耗,朝局稳定,百姓安危。
这时候,潘意和高世则站了出来。
潘意收起了惯常的嬉笑,一脸坚毅,“臣愿为国出力,为君尽忠,无论是入亲军营还是驻守北疆,绝不推辞。”
高世则高大冷峻,声音低沉有力,“臣亦是。”
之后,又有几个少年站出来,正好是这次遴选出的前几名,其中一大半都是赵轩的人。
赵轩畅快道:“好!诸位都是我大昭的好儿郎,大昭的将来由你们和朕一起来扛!”
“臣等义不容辞!”
君臣之言,皆是掷地有声,久久回荡。
高氏一派不约而同地看向苏相。
苏相摇了摇头,这一局,他们败了。
他看着帘后的秦盈盈,眼中带着疑惑,还有不易觉察的浅笑。
这位太妃娘娘,还真是深藏不露。
赵轩和秦盈盈联手又打了一场大胜仗,最终定了潘意为侍卫统领,高世则为副统领。
下了朝,赵轩独自坐在龙椅上,看着名单沉思。
许湖轻声道:“陛下,该用膳了,可要起驾?”
赵轩直起身,没头没脑地问出一句:“你说,她怎么就能一眼看出崔晨是我们的人?”
崔晨就是那个年轻的史官,当时如果没有他的配合,秦盈盈那番论辩势必会大打折扣。
许湖笑道:“许是巧合吧,秦小娘子应该不懂这些。”
“就是这样朕才觉得奇怪。”赵轩捏了捏拳,道,“朕越来越觉得她不像普通的乡野之人。”
许湖一怔,“陛下是在怀疑太妃娘娘?”
赵轩抿着嘴,他确实怀疑,总觉得这个小村姑太过与众不同,让他不踏实。
许湖说:“此事是梁大将军亲自办的,没有第二个人知道,想来不会出岔子。”
赵轩果断道:“给梁卿传信,让他即刻入宫。”
许湖躬身应下。
另一边,秦盈盈和向太后各自乘着步辇出了紫宸殿。
按照以往的情况,基本上是秦盈盈像朵小白莲似的跟向太后道别,向太后不冷不热地应上一声,然后各走各的路。
没想到,这次向太后破天荒地叫住了她。
“你明知道朝中一半以上都是太皇太后的人,就算官家心气再大,最后无非是弄得两败俱伤,为何还要纵着他如此折腾?”
秦盈盈没再假装白莲花,而是犀利地反问:“太后娘娘又是为了什么?难道真以为这天下就姓高了?就算官家被搞下去,新帝即位,于你而言也不会多半分好处。”
向太后倏地瞪大眼,指尖发颤,“你你你、你还真敢说!”她看了看左右,压低声音,咬牙道:“就像你说的,无论站在哪一边,对本宫都没有什么好处!本宫无非就是想着朝局能多安稳两年,等将来有一天太皇太后她老人家……”
“自古以来,除了昏聩无能的君主,没有哪个有志的帝王会让朝政把持在外戚手中。”
“再等两年不成吗?非得这么急?”
“官家已经十七岁了,做了整整六年傀儡,太皇太后可有过放权的意思?别说朝政,就连娶后纳妃这样的大事都一拖再拖!”
秦盈盈露出一丝哂笑,“敢问太后娘娘,如果有人欺负了您的猫,您愿意让它忍气吞声再等两年吗?”
“自然不愿意。”向太后想也没想。
秦盈盈抚了抚掺着银丝的鬓发,“我也不愿意。”
作者有话要说: 秦盈盈:听你说怀疑我?
赵轩:不,我只是想……想……想你!
第16章 梁大将军
秦太妃今年只有三十六岁,鬓边却长了白头发,直觉告诉秦盈盈,或许和她每天喝的药有关。
在宝儿的不懈努力下,终于拉拢了一个在崔嬷嬷房里做粗活的小宫女,拿到了一小包药渣。
秦盈盈派人把药渣拿到宫外找大夫看,顺利的话今天就能有消息。
紫宸殿中,赵轩没等多久,梁大将军便快马加鞭地赶来了。
梁大将军名叫梁淮,字季琛,是西山营的守将,也是唯一一个坚定地站在赵轩这边的武将。
和大多数禁军将领不同,梁淮没有显赫的出身,祖上只是低等军户,他十四岁便加入了河北厢军,从一个排头小兵一路做到了厢军主帅。
前年太皇太后去西山寺进香,车驾半路受惊,险些坠下山道,梁淮舍命相救,立下大功,被太皇太后擢为西山营指挥使。
太皇太后曾想过拉拢他,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梁淮不仅没接受,还转而投入了赵轩的阵营。
太皇太后气个半死,若不是记着他的救命之恩,八成早就让他收拾包袱滚回河北老家了。
说起来,这梁淮虽是武将,却性情温和,心细如发,且生得面白俊朗,倒像个文质彬彬的儒生。
禁军将士们给他起了个外号——“白面将军”。
梁淮到了紫宸殿,许湖早就泡上了他惯爱喝的高山茶。
赵轩亲自给他倒了一盏,问:“梁卿那日去秦家庄,可有何特别之处?”
梁淮沉思。
那天他接到赵轩的密旨,连夜赶去秦太妃的老家。当时秦小娘子骑马磕了脑袋,眼看着就没救了,他情急之下给她喂了一颗“保命丹”。
保命丹是军医配制的良药,关键时刻可以救人一命。
“若说有什么特别之处……”
梁淮沉吟片刻,突然表情一变,“那日马车行到中途,秦小娘子突然没了气息,臣用军中急救之法也没用,后来不知怎么的,她又活了过来。”
许湖倒吸一口凉气,“竟有这样的事!将军当日怎的没向陛下禀报?”
梁淮执手,“是臣的失职,请陛下责罚。”
赵轩摆摆手,“这不怪你。”当时秦太妃新丧,事态紧急,梁淮只能捡着重点说。
“你当年经历过北疆战事,可见过这种死了又活过来的?”
梁淮点点头,“没有亲眼所见,却听军医们说过,这叫‘假死’,只是一时脉象微弱,并没有真的咽气,想来秦小娘子便是这种情况。”
赵轩思量片刻,又道:“她会骑马?”
“是,臣打听过,秦小娘子父母早亡,自小被祖父母抚养。其祖父有门手艺,专为大户人家配马、相马,在当地有些名气。”
“只是两年前秦老与夫人相继去世,就剩下了秦小娘子。小娘子会养马,又有族人接济,尚能勉强度日。”
赵轩在脑海中缓缓勾勒出秦盈盈平日的生活——割草、喂马、刷毛、铲粪,为了一日三餐精打细算……
与京中贵女相比,小村姑的日子也忒难过了些。
赵轩不由放缓语气,“她平日是什么性格?有什么习惯?喜欢吃什么、做什么?”
梁淮一愣,“这……臣未曾问过。若陛下需要,臣这就去查。”
赵轩犹豫了一瞬,最终点点头,“别声张。”
“臣遵旨。”
梁淮走后,赵轩仰靠在宽大的龙椅上,有些烦躁地按揉着胀痛的太阳穴。
许久没有这么头疼了。
许湖一时心疼,温声提醒:“陛下,用膳吧!”
赵轩闭了闭眼,“吩咐御厨,将膳食送去圣端宫。”
许湖躬身应下。
只是,赵轩没料到,秦盈盈此时不在宫中。
药渣的事有消息了。
送信的是位女大夫,姓张,曾和宝儿的母亲有些交情,宝儿这才找了她。
秦盈盈特意把她叫到东华门外,想亲自问问。
她没有传步辇,而是带着宝儿挑了条人少的小道,匆匆赶往东华门。
圣端宫的腰牌是赵轩亲赐的,虽然不能随意出宫,但站在宫门口说几句话还是可以的。
张小娘子是个爽快人,见到秦盈盈之后闲话不叙,直接说道:“这药渣妾看过了,里面共有十三味药材,妾认出了十二味,搭在一起是补身子的良方,只是有一味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