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绣玄衣的少年策马而来, 长鞭一扬便是带起一阵凌厉的破空之声, “啪”地一声甩到马背上, 惊得马跑得越发快了。忽而他从身后箭筒中抽出一支羽箭, 于疾驰的马背上抬手拉弓。
弓如满月, 手如玉。
射箭!
伴着“咻”的一声,羽箭飞出,前方草木后的鹿发出一声哀鸣,倒在了地上。
身后原本急促的马蹄声忽然停下了。
燕华收了弓,轻轻勾了勾唇角, 笑着回过头,目光在触及抿着唇神色不明的燕寻时伪装出恰到好处的三两分惊讶:“二哥,你也过来了?”
燕华突然回头,燕寻一时间难免有些尴尬。他清了清嗓子掩饰过去:“咳,是啊,没想到我俩都挑了一个方向,可真是巧啊。”
“是巧。”燕华轻笑一声。
他的马乃是当年附属小国进贡的宝马踏春,速度在众人之上。更何况,他扬鞭之时观察了周围的情况,并没有人领先他一步。
因此在听到身后的紧随而来的马蹄声的时候,他就料到了是燕寻。
从前在宫中的时候,因为王皇后的安排,二人的骑射功课是由不同的师父指导的。自然,给燕华安排的必定是比不上燕寻的。但奈何燕华于骑射技艺上天分极高,即便师父的功夫略逊一筹,他也能自己练得很好。也多亏了王皇后,燕华能够把自己的这个技艺掩藏起来。也正因为如此,燕寻恐怕一直坚信着自己的骑射功夫远高于燕华。
这些日子,秦王一直牢牢压在豫王头上。依着燕寻的性子,只怕早已在心里恨毒了他,如今有机会在他面前炫耀一番,同时让他亲眼看着秋猎的胜利被人夺走,燕寻自然不可能轻易放过。
看着燕华的笑容,燕寻心里忽然没来由地涌上一股子烦躁。他抿了抿唇,策马到燕华身边,不咸不淡地赞了句:“三弟倒是好功夫。”
燕寻在心里暗自思忖。
方才像燕华那样在疾驰的马背上出手射鹿,并且还一击则中……若是他来,应当也可以。
思及此,燕寻心下稍安。
“哪里哪里,二哥也是知道的,弟弟的骑射自幼就不好,连父皇都说过不少次。方才那般,不过是侥幸而已。依弟弟看来,此番秋猎夺胜的当是二哥。”燕华笑道,却是不打算和燕寻就这样在这里耗时间,再度扬鞭一挥,“弟弟功夫不好,还得多去转转,免得输得太难看了,这便先行一步。”
话音未落,燕华的鞭子就已经抽到了马背上。马儿嘶鸣一声,撒开蹄子跑了起来。
燕寻这回倒是没有再追上去了。
他静静地待在原地,看着燕华离开的方向,眼里浮现出些许轻蔑。
算了,炫耀也没什么意思,左右燕华自己都承认了功夫不行。他倒不如趁着这个时间多去猎些东西,把别家子弟远远甩在身后。
主意打定,燕寻便也去往了另一个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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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场前的看台上。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太阳逐渐升高,秋老虎也渐渐显示出它的威力来。姜予辞坐在搭好的凉棚里,拣枝站在她身后,替她打着扇子。
冰自然是不敢用的,到底是入了秋,怕受了凉。所幸今天还有风,丝丝缕缕的秋风吹进小棚,多少带来了些许凉意。
红酸枝木雕花小桌上以霁红釉碗和斗彩缠枝连纹盘装盛着时鲜瓜果,鼻端萦绕着阵阵果香。姜予辞拿起小银叉,随手插了块梨放进口中,一口咬下去汁水迸溅,清凉而甘甜。
她的周围坐着好些夫人,皆是身份富贵,此刻却都在忙着找话题,不着痕迹地巴结讨好她——直到此刻,姜予辞才真的有了一种燕华的势力日盛的感觉。
她微微弯起唇,忽然有些小小的骄傲。
姜予辞一面礼貌而亲切地应和着周围的夫人们,一边时不时看一眼前头的林子。
也不知道这秋猎是什么时候结束,希望燕华快点出来。
……也更希望,燕华能赢。
姜予辞唇边的笑容悄悄扩大了些许。
-
燕华正在捕猎。
马儿疾驰的速度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出手,拉弓出箭,便宣告着一只猎物的死亡。他一次又一次地抬手,箭筒里箭的数量便也飞快地减少着。
在稍远一些的地方,燕寻猛地一拉缰绳,勒住了马。
看着斜前方的燕华那娴熟的动作,燕寻不由得有些震惊,紧接着,他眼中的震惊就转为了浓浓的恼怒。
燕华骗他!
一瞬间,燕寻甚至想直接冲上去质问燕华。可很快他又冷静了些。
冲上去质问又能怎么样呢?燕华承认自己其实武功高超,然后呢?
秋猎的胜者还是他,势力得到增长的还是秦/王/府。
难不成他要派人去把那些猎物身上的羽箭都换成豫王府的羽箭?且不说操作可行性,光是要收买的人就有一堆,这样也太容易被发现了吧?
燕华,燕华!
燕寻恨得几乎是咬牙切齿。
他一扬鞭,转头便走。
但即便是燕寻再恨,秋猎还是就这样结束了。
以燕华的胜利告终。
第53章 秋猎(三)
秋猎结束的时候正是半下午。姜予辞在看台上坐了一会儿, 正估摸着那边例行的褒奖赏赐应该已经结束了, 就有一个小太监过来找她:“奴才见过秦王妃, 秦王殿下让您去猎场前头。”
姜予辞眼睛微微一亮。她先是转过头, 略带歉意地和周围的诸位夫人颔首示意告了辞,接着便领着二三侍女护卫下了看台,一路去往猎场前头。
林前的土地空旷而平整, 姜予辞远远就看见了燕华。
天空碧蓝如洗, 湛蓝天幕下一片红黄相间满目灿烂的树林前, 玄色骑装的少年倚马而立,腰悬宝剑,发束高冠,正环胸凝视着正前方的高台。仿佛是心有灵犀一般, 他忽然朝着姜予辞的方向一抬眼, 一双眼眸灿灿若星辰,忽地就是一弯。
哪怕已经见过很多次了, 哪怕已经这么熟悉了, 姜予辞还是会在某些时候忽然被燕华的美色撩拨得心头一跳。
她的步子突然顿了一下, 而后又宛如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浅浅一笑, 一步一步走上前去, 口中一字一句地念道:“’公子只应见画,此中独我知津。写到水穷天杪,定非尘土间人。’”
燕华越听,眼中笑意便越浓,末了她在他面前站定, 他便睇她一眼:“那……小娘子可愿与我一同入画?”
姜予辞扬眉:“自然愿意。”
燕华一撩衣翻身上马,玄底绣金蟒的衣袍掀起一阵涌动的气流,伴着香气馥郁,暗光涌动,少年眉目昳丽,如高山泉,又如重瓣锦,低眉时便仿若是一场无声的绚烂。他于马上笑着朝她伸出一只玉白的手:“上来。”
姜予辞撑手借力,被燕华一拉便上了马背,绘着墨染梅的重叠裙衫在半空中像一朵花一样散开,漂亮而婉转。
她侧坐在马背上,倚在他怀中。
燕华低头对她一笑:“走,带你去看看猎场。”
秋意浓,林间金黄的叶子簌簌落下,在半空中轻飘飘地盘旋着,又被风吹得渐渐远了。燕华带着姜予辞,策马穿过这片叶雨,指着前方火红枫林间的浅溪问她:“好不好看?”
天清水澈,枫红似火,身姿优美的鹿儿正低头啜饮清凉的溪水,忽然在水中的倒影里发现一对男女相携而来,惊得转头便跑,蹄子扬起时跳跃的动作灵活而纤巧。
姜予辞拉着燕华的袖子刚走到溪水边,就看见一只小鹿被二人惊得转头离开了。她稍微愣了一下,随后笑了起来:“哎呀,吓到一只小鹿了。”
燕华没应声,只转头看了姜予辞一眼,忽然手下轻轻一动,牵住了姜予辞的手:“光牵袖子做什么?”
姜予辞抿唇一笑,又将燕华的手牵得更紧了些。
指下的肌肤宛若上好的羊脂白玉,凝着一层柔软的霜脂,又仿佛是绝佳的丝绸锦缎,细腻得有几分不可思议。
燕华下意识地摩挲了一下,在发现自己方才做了什么之后,他的动作不由得僵硬了一下,悄悄就红了耳朵。
……却又忽然有些心猿意马。
他一使巧劲,将姜予辞拉进了怀里,在姜予辞讶然的低声惊叫中抱住了她。
肌肤相亲,氤氲的馥郁香气和她身上清甜的气息纠缠融合,难舍难分。燕华拥着姜予辞,云雾一般柔软的衣袖拂过娇嫩的面颊,身前是女子玲珑有致的曲线,每一处起伏都是恰到好处的勾人。原本想借着拥抱稍微缓解一下的燕华此刻却只觉得心头好似有一把火,烧得他越发燥热。
还真是……
他苦笑一声,姜予辞当真是什么都不用做,光站在那儿就能勾起他的某些念头。
这个想法刚刚出现在脑海中,下一刻姜予辞就抬起头看着他:“这是怎么了?”
姜予辞生就一双杏眼。
大而漂亮,圆润的眼睛,眼尾下垂,无端端就带着几分清纯无辜。偏生她一双黑白分明的眼可以称得上是明眸善睐,顾盼流波,波光流转间便是数不尽的诱人风情。纯真而勾人,天然而妖冶,是女儿家举手投足间不经意便会流露出的风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