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之澄给自己定的任务是率领大军从正面进攻。
她刚说的时候,大家很是惊诧,都以为这女皇帝跟着他们来战场就已是顶天了,不过是坐在前线战场的帐篷里指手画脚一番。
可没想到她竟也要披甲上阵,实打实地上阵杀敌?
顾之澄眸光雪亮,蹙眉问道:“有什么问题么?”
陶营和其他副将都噤了声,似乎......也并没有什么问题。
......
到了夜色降临的时候,旌旗猎猎,战鼓雷鸣,一场大战就此拉开了帷幕。
顾之澄骑在马上,急速飞驰,劲风割在脸上,竟刮得有些生疼。
她身后是浩浩荡荡的大军,低鸣嘶吼,声势磅礴。
顾之澄隐约看见对面已经起了些火光,想必是两翼包抄过去的小部分军队已经和闾丘连的人打起来了。
她连忙策动了马鞭,加快速度加入战场。
迎面而来的是叛军,亦骑着马拿着刀剑毫不留情地砍过来。
顾之澄想到他们虽是叛军但仍是顾朝百姓,便没下狠手,刀刀都不致命地砍翻了一片人。
跟在顾之澄身后的将士们目露惊色,不料当今圣上身为女子,却也有十步杀一人的威风凛凛。
这一战异常顺利,甚至让顾之澄都有些奇怪,为何这样轻松。
对方直接投了诚,许多叛军都垂着脑袋被铐上铰链跟在顾朝的军队后一同班师回朝。
可顾之澄扫视一圈,却皱了眉,“叛军中没有找到闾丘连?”
陶营怔怔然点点头,“想必是见败势已定,所以趁乱逃走了。”
顾之澄眸中露出凝重之色,咬唇道:“一定要找到他,多派些人手去追。”
......
明明是打了胜仗,叛军都三三两两被击溃了抓回去,可顾之澄心底却并不大痛快。
一是因着没有抓到闾丘连,二是回澄都的路上和来时一样,见着许多因战乱而流离失所的难民,实在让人心中沉重。
这些都是她的子民,却因她治国不力而沦落到如今风餐露宿面黄肌瘦,甚至偶尔途经的荒野之中还有一两具横尸,触目惊心。
去时因着急平定叛乱,所以无心思闲暇管这些难民。
回澄都的路上,顾之澄倒是见着一些难民就忙让士兵们拿些军队中的粮食分发给他们,因此归程的速度缓慢了不少。
只是这一路的见闻多了,顾之澄才发现,许多百姓子民并不如她所所想,都是人心善良,值得被救的。
每回发下的粮食,都是难民们一窝蜂地来抢,甚至有人拿了手里的还不知足,还要去抢旁人的。
若不是军队的威压在镇着,只怕是当场就要打起来。
见到这种情况,顾之澄除了蹙着眉制止,仿佛也找不到旁的好法子。
只是她知道,当军队远去之后,这些争抢又会开始。
深知教化愚民这等事任重而道远,不由在顾之澄的心里又多了个沉甸甸的担子。
是日,离澄都不过还有两三日的脚程,顾之澄骑着马表情凝重地与军队一同前行,目光所及,竟瞥到一个形容狼狈的男子在路边草丛里压着个瘦弱的小女孩,不过十二三岁。
这两人衣衫褴褛,又隐在高高的草丛中,若不是她眼尖,是很难发现的。
顾之澄瞧着那小女孩乱蹬的小脚,鞋尖都破了两三个洞,露出全是泥的脚趾,顿时怒从中来。
“你们在做什么?!”顾之澄大吼出声,可她身边跟着的人都只茫然地看向她,再顺着她的视线慢悠悠转过头去。
顾之澄哪里等得了这些人反应过来再出手,情急之下,她直接下了马,大步走过去,指尖按在剑鞘上。
那中年男子被她喝一声,竟也没有停止动作,直到听到顾之澄的脚步声渐近,才转过头来。
这是一张猥.琐至极的脸,咧起嘴笑时露出发黄的牙齿,竟让顾之澄觉得这笑容十分诡异。
她心里起了些不妙的预感,正要后退,却见四周的草丛里蓦然暴起好几个黑影,刀光剑影朝她而来。
饶是顾之澄有所防备,可这些黑影从好几个方向同时袭来,她没有三头六臂,只能挡住前方,后方却不知该如何挡。
正在危难的时候,顾之澄身后忽而多出道黑影,替她将后方袭来的所有刀光全都挡住了。
只闻刀剑相接的叮当作响声,顾之澄也专心应对眼前的黑影。
原本这些埋伏在这儿的黑影就只是想趁她不备而袭击,才能得手的。
可是既然显了形,她的功夫又不赖,所以这些人就再也不能拿她怎样,反而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去。
当所有黑影都倒下去之后,顾之澄连忙让士兵们将这些全捉起来,留活口审问。
可是赶过来的士兵们一一查探过去,却发现这些人都已没了气息。
顾之澄蹙紧眉,看向方才突然出现帮她的黑影。
正是夕阳的晚霞漫天之际,霞光洒在这人的脸上,镀出一层极好看的光晕来。
竟然是陆寒......?
“你......你怎么会在这儿?”顾之澄睁大了眸子,里头藏着点点的惊喜而不自知。
陆寒不动声色的眸光掠过顾之澄眸底的神色,稍稍一顿,而后轻声道:“担心你出事。”
顾之澄抿了抿唇,藏在袖侧的指尖忽而颤了颤。
她就知道,陆寒果然还是很关心她的,并不是之前表面上看起来的那般不闻不问。
当下也不是同陆寒好好说话的时候,她垂眸看向地上躺了一地的尸体,蹙眉道:“明明朕没下死手,为何他们都死了......”
“我杀的。”陆寒风轻云淡地负手而立,将杀人说得和割韭菜一样简单。
顾之澄隐有一愣,看向陆寒神色清淡的侧眸,“这些人......应当是闾丘连派来的?”
“自然。”陆寒眸光蓦地冷了下来,继而看向顾之澄,“陛下当年不愿杀他,如今可后悔了?”
顾之澄咬住唇,羽睫如蝶翼般轻轻扑簌了几下,点了点头。
陆寒脸上覆着的清冷神色总算裂开三分,语气也添了几分和缓,“还望陛下以后能记住此回的教训,身为帝王若是心慈手软,以后只好召来更大的祸患。”
顾之澄脸色惨白地点了点头,抚着剑鞘的指尖轻颤着。
正打算离开,忽然听到脚边传来小女孩细微的啜泣声。
顾之澄低头看去,却发现是方才被那中年男子压着的小女孩,正伏在她的脚步一边哭一边用被泪水洗刷得极亮的眼睛看着她。
小女孩很瘦,巴掌大的小脸上脏兮兮的,仿佛只剩下双眼睛。
这眼睛里满是乞求和渴望,就这样眼巴巴地看着顾之澄,似乎是她也知道,若是顾之澄不愿意救她,在这兵荒马乱的山野之中,她是没有活路的。
顾之澄刚想弯下腰来,又想起陆寒方才同她说过的,身为帝王不能心慈手软。
她姣美的面庞看向陆寒,露出一抹询问之色。
陆寒回过神,瞥了瞥那小女孩,眸光微凝,“你可愿跟我们走?”
小女孩的视线从顾之澄身上转移到陆寒身上,而后点了点头,忙蹒跚着站起来,跟在顾之澄和陆寒身后。
“你......叫什么名字?”顾之澄随口问道。
小女孩垂下眼来,摇了摇头。
顾之澄眉心一蹙,睫毛轻颤道:“你不会说话?”
小女孩又抬起眸子,点了点头,安静得让人心疼。
顾之澄轻叹一口气,让陶营骑马带着这小女孩一块走。
陆寒也归了队,只是仍然骑着马,不紧不慢地跟在顾之澄后头,仿佛半点都没有同她搭话的心思。
顾之澄回头望了他一眼,忍不住放慢了马步,与他并列而行,“你......是何时来的?”
陆寒下颚绷得有些紧,直视着前方晚霞与地平线交汇的一点,淡声道:“臣一直都在军中。”
顾之澄眉梢一扬,果然她从出征之时总觉得恍惚间见到陆寒的身影并不是错觉。
她沉默半晌,脸上浮起一丝浅浅淡淡的笑容,“方才......多亏有你,不然朕怕是定要受伤了。”
陆寒薄唇微勾,只一刹那又恢复了原状,只是依旧淡声道:“保护陛下乃臣的本职,陛下不必多言。”
这一句“不必多言”,倒是将顾之澄旁的话全部噎了回去。
她骑马走在陆寒身边,也学他的样子望着天际的残阳晚霞,倒瞧出了几分壮丽又萧条的感觉。
又是长久的沉默,顾之澄觉得这样似乎也没什么意思,便又扬了马鞭,重新回到了与陆寒一前一后的位置,与陶营他们说话去了。
陆寒的眸子落在顾之澄别过头去看陶营时的侧颜上,她的琼鼻秀致,又因晚霞而镀上了一层昳丽的碎光,愈发精致得让人移不开眼。
他眸底的深色也愈发深,指尖悄悄捏紧了骏马的缰绳,沉默着前行。
......
回到澄都,顾之澄此行在军中的表现不必多言,自然有三万士兵替她游说。
这一仗,赢得既精彩也轻松,唯一引人注目的便是女帝亲自出征并大胜而归的这件事上。
迎接她的大臣们倒是比送她时候多,神色态度也有了些小小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