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你我二人之间不必客气,你就是你,别自称下人。”李恪谕负着一手往客房里走,声音缓缓向后传来:“不是谁。一个挺会耍小聪明的线人罢了。”
千月碟更惑,轻蹙眉端:“她脾性刚烈,且初来府中,也未曾表明愿意效忠殿下您,更不好控制,将她送到……”
“有你在,我很放心。”李恪谕不等她说完,抬手打断:“李恪乾提前安排好人,于今日朝堂之上向容敬围发难,容敬围眼下成了众矢之的,暂时翻不起什么浪了。”
“李恪乾?”千月碟长眉一挑,“殿下出了不少力吧,他没有这种脑子。”
李恪谕一听此话不住叹气,“这草包,一心想要李恪言脸上难看,乘胜追击打算强行将脏水泼到他身上——以他的脑子,能干成什么事?反倒被人家将了一军,最后谁也没落着好。”
“……”千月碟脑补了一下,默了片刻,她道:“圣上怎么处置的容敬围?”
“让他回去修养了。暂且拿不准是什么意思。”李恪谕沉吟片刻:“我本以为依照圣上对李恪言的宠爱,这事也不过是假意敷衍,等风波过去,容敬围是不是在职,于众人而言也就不那么重要,我只是……”
千月碟凝目望去,只见李恪谕欲言又止,终是微微摇头道:“我不是圣上,揣度不透他的心思。他在众人眼前展现出来的永远只是冰山一角。”
“作为江山之主,作为众妻之夫,亦或众子之父。每一个面孔都大为迥异。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想废掉容敬围,但以防不测,这个女子不能留在我的府中。”李恪谕闲庭信步的身子有一刹那颓然,默了半晌道。
“若圣上当真存了废掉容府的心思,这个女子在我这儿就会成为一个把柄。”
“终究我不是李恪言,一步算漏便是万劫不复。”他眼眸微垂,转过头来,“你说我一个不受宠的皇子,为什么非要费心尽力地去争呢?”
此时正值三月天。满园萧寂中一株桃花树便是唯一盛景,李恪谕缓缓走近,望着满树的艳色沉默不语。
“争强斗狠正是领袖的天性。殿下的明道,便是王与王之间厮杀出的那条血路。”
李恪谕没有说话。
“自踏上这条路的那一刻起,您便应当有这个觉悟。”沉寂半晌,千月碟缓步上前,并肩立于他的身侧,轻言出声:“李恪言有圣上,殿下也有千月碟。”
李恪谕听见最后一句话的瞬间终于有了动作。
他侧头望去,身旁的女子一身素装,肤色苍白,眼神平静而明亮,瘦弱的身骨不见丝毫颓态,反如雪中松般坚笃。
——一如当年。
与杀人不眨眼的那个女刺客千月碟比起来,眼前的这位,便犹如一把入鞘之剑,锋芒尽敛,淡淡透着平易近人的温柔。
李恪谕毫无觉察自己面容上轻绽的笑意,他转过头,目光透过眼前的繁盛烂漫的花树,仿佛见到了一些久远的,深埋心底的东西。
片刻后,他淡淡开口,声音里带了几分自己都察觉不出的温和:“千月,你跟着本王多少时日了?”
“记不太细了,只记得是六岁那年冬月。”
“本王也记不太细了。记事起,整个幼年似乎都同着你一起走来,期间本王几次性命垂危,都是你服侍在侧,有时候我都会想……”
这样的话在李恪谕嘴里说出来实在难见,“我怕我一觉醒来,你就不在我身边了。”
千月碟忽然笑了,转过头来:“殿下希望我一直待在您身边吗?”
树梢上鸟雀争鸣。
“你不该陪我赌上性命。”李恪谕垂目,半晌开口:“比起让你留下来,我更希望你离开这里,去过自由的日子。”
“如果我最后失败,至少你能够……”
“殿下。”千月碟突然打断了他的话,李恪谕一寸一寸转过头,只见这女子淡淡笑着,目视前方,眼中满是笃定。
“你不会输。”
第17章 黑暗
……
二人刚走到房门处,便听里面传来阵阵杀猪般的惨叫声:“啊啊啊啊啊啊啊!!!这衣服紧成这样!你们是想勒死我好继承我的晋江书架吗!!!”
“住手这位胖大妈!!!你往我脑门上栽的是什么玩意儿!插坟吗???!”
【容许同志,您可以闭嘴吗?本大人的清梦,都给你这畜生搅和辽。】
“滚。”
“110同学,鄙人良心建议你换个工作岗位,人工客服一点也不适合你,知道哪儿最合适你么?”
【不听,不想知道,咽回去。】
“你要是信得过我,回头我就给火葬场打电话给你谋个岗位,可比你呆在这儿有前途多了,你我志趣不投,凑一块儿还影响心情。大好的年轻人,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呢。”
【呵呵。】系统笑了两声,听起来心情还不错,不过说出来的向来很不是人话:【你真这么喜欢那儿,何必拐弯抹角这么大半天功夫,直接和我说不就得了,我马上给你安排新躯体的火化仪式,友情价也给你免了,队都不用排。】
“……”容许沉默片刻,艰难道:“这位同志。你这么牛逼,请问有人给你送过锦旗么?”
系统愣了一下:【什么?】
容某人微笑道:“譬如‘最佳恶毒系统’、‘狗嘴神功开山鼻祖’、‘本季度仇恨值最高得奖选手’之类的。”
【……】110同志沉默两秒,【容许同志,黄牌警告你第二次,做人不要太猖狂了。】
听闻此言,容某人直接从心灵交流跳转到现实中,在众位侍女和老妈子难以置信的目光中淡然开口:“我,似鸽杀手,我,莫得感情。我,不似人!”
这话凑巧就落入了前脚刚踏进门中的李恪谕耳中:“……”
千月碟紧随其后。
一进门,满地的木屑率先映入眼帘。李恪谕眉心一跳,不动声色移开视线,目光一转,随即便是一怔。
缘于此时屋内坐了个娇美人。
妆台前的女子一身白衣,赤红腰带紧系,发鬓间一对金钗,干净简洁,此刻正弯下腰捣鼓自己的脚后跟,嘴里听不清咕哝着一堆什么玩意。
似乎鞋子做得不太合脚。
众侍女瞧见来人,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倾伏跪地:“二殿下万福金安。”
李恪谕微微抬手:“起来吧。”
这声音惊动了妆台前的美人,她身形微微一僵,缓缓转过头来,李恪谕亦抬目回望。
目光相接,容许顿时认出了他,心头一惊,不住骂娘的同时连忙起身,低头微微躬身施礼:“二殿下万安。”
李恪谕轻点头,出声道:“容小姐不必多礼。”转而看向身后的千月碟,笑了一声:“千月行事果真愈发利落。”
他的目光落到地上那截横梁上,抬头瞧了眼断口,话语中满是揶揄之意,千月碟眉毛一抬,也不反驳。
“也收拾得差不多了,都先下去罢。”李恪谕轻拂袍袖。众侍女领命退下,方至门口,又听他道:“顺便——”
容许抬头望去,只见全书最毒男二佛性一笑,目光正正落到自己身上:“给这位容小姐换一对适合的鞋过来。”
“是。”众人领命,连同千月碟一起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容某人:“……???”
“容小姐,雍王府的院墙有什么特别之处?”李恪谕手扶木桌,就着圆凳一坐,面庞上依旧带着笑,不疾不徐开口。
“……!”容某人次了一惊,妈妈呀,这是在问罪的意思吗?一上来就给下马威,我真的好怕怕。
她瞧了眼李恪谕的表情,心里哆嗦了一下,立刻面不改色张口说瞎话:“王爷府上院墙处的风光真是尤为别致,站在高处看另有一番天地,鄙人喜欢。”
“……”李恪谕微微闭眼,笑意更深了几分:“这样么,说来本王倒记起三弟,他尤其爱整些花花草草弄进府中,四时节令都有不重样的花开,想必会十分合你的心意。”
“……”不,等等!我其实是拒绝的这位同志,你能不擅自决定这种人生大事吗?我不想被那个黑心狐狸精一箭穿心!
“我拒绝!”作为现代社会主义青年,我们要学会保护自己的人参安全!与黑恶势力作斗争!绝对不能屈服!容许暗暗给自己打气,容某人!别怕!你是要征服大陆的女人!
李恪谕似是早料到她的反应,没露出太意外的神色,也不急着迫她就范,慢慢悠悠道:“容小姐就不想知道,当日容府,本王怎么认出你的?”
“……”这件事重要吗这位同志,我冲你眨眼睛眨得眼都快瞎了,就这你都看不出来还争什么皇位,你回家种地吧干脆点。
心里吐槽一下就算了,她还不想这么快就扑街,于是回答:“雍王殿下才智绝世无二,这对您来说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也不是。”李恪谕轻轻摇头,落寞的神情中混着几分温柔,抬眼望了过来,“幼时曾有幸得见五小姐一面,至今未忘。”
“……”哇,贼恐怖。这话说的暧昧不清,要不是看过原著,搞不明白的还以为你对容许这苦逼炮灰存着几分念想呢。这位同志你冷静一点!你拿错剧本了!这不是你的台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