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英凡为了羞辱冉宝生,特地请了四个狐朋狗友,以斗诗为名将冉宝生约到上关镇烟雨阁。”
“说是斗诗,但并不曾斗诗。葛英凡只想打冉宝生一顿。冉宝生常做农活,力气极大,葛英凡将一伸手就被冉宝生打了个耳光,之后几个纨绔拉偏架,葛英凡借机砸死了冉宝生。”
司老夫人惋惜道:“那么好的孩子,就这么死在了纨绔手里,真可惜了,那葛英凡就该千刀万剐!”
司勤并不在乎葛英凡如何,撒娇道:“哥,人家想听的不是这个,你快说说你是怎么发现冉宝生不是跳楼的,还有那个仵作,是怎么把他开肠破肚的。”
司岂揉了揉太阳穴,他真不喜欢自家妹妹的恶趣味,想说她两句,一扫周围,又感觉有些不妥:司大太太和自家母亲,以及几个表妹全在目光灼灼地望着他。
“我调查过冉宝生其人,以他的性格确实不大可能自杀,这是其一;其二,跳楼自杀只会砸碎一些瓦片,但烟雨楼却换掉了三楼的地衣……”
他刚说两句,罗清就在门外开了口,“三爷,二老爷回来了,叫三爷过去一趟。”
司岂遗憾地摊了摊手,说道:“祖母,剩下的让罗清替孙子讲,孙子去找父亲了。”
“三哥骗人,罗清每次都说一堆废话,其实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嘛。”司勤噘嘴了。
“勤勤莫难为你三哥。”李氏开了口,语气温柔,却不容置疑。
司老夫人也道:“去吧去吧,正事重要。”
司岂朝司勤歉意地笑了笑,又告辞一番,转身出门。
到了门外,他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
罗清眨了眨眼,“三爷快去吧,别让二老爷等急了。”
清嗓子是他们主仆的暗号,两短一长,罗清就会假装出去一趟,再马上回来喊他离开。
只要来表妹,司岂就会被妹妹拉着给表妹们讲案子,若能简单说说也没什么,却偏偏要问个仔细——他不愿意讲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那些惨死的人们不该成为他与家人之间的笑谈。
刚出院子,就见管家司九从二门匆匆而来,一拱手,“老爷请三爷去一趟外书房。”
这倒是歪打正着了。
司岂应道:“多谢九叔,我正要走一趟呢。”
外书房。
司岂敲门而入,“父亲,您找我。”
司衡坐在书案后,一边看卷宗,一边喝着一碗热腾腾的药膳汤。
“坐。”他放下卷宗,看向司岂,“还没用饭吧。”
司岂道:“儿子刚回来不久。”
司衡吩咐长随,“去厨房弄些饭菜来。”
长随应了一声,出去了。
司岂道:“父亲,出什么事了吗?”
司衡不答反问:“听说家里来了几个表姑娘,怎么样,有相中的吗?”
司岂眉心微皱,“父亲怎么也急起来了。”
司衡“吧嗒”一声放下碗,不满地说道:“怎能不急?你大伯都儿孙满堂了,我这还一个小的都没见着呢。”
司岂前面有过一个姐姐和一个哥哥,但都没能长大。
他算二房老大,除司勤之外,还有个秀才弟弟,今年二十一,成亲三年,膝下颗粒无收。
司岂皱了皱眉,“让父亲操心了,儿子明儿个一定好好看看。”
司衡听他这么说,便也罢了。
比起老四,他这个儿子最像他,样貌,才学,就连脾气也一模一样的。
逼不得,而且逼了也没用。
就像与鲁国公府嫡长女的婚事,司岂自作主张,退婚、成亲、和离一气呵成,直到他官复原职,带着一家返回京城,才知道事情始末。
“叫你来,是因为宫里出事了。”司衡用调羹搅了搅药膳汤。
司衡挑了挑眉,“出了人命案?”
司衡点点头,“冷宫的枯井里发现一具尸骨,但最近几个月,却从未有人报过失踪。”
司岂道:“这样的事在宫里并不鲜见,皇上要查吗?”
司衡道:“要查,莫公公已经在查了,但宫女太监数千人,而且去年刚放了一批宫女出去,想不动声色不太容易。”
司岂沉吟着,“那就大大方方地查。皇上年轻,总有人蠢蠢欲动,此事不能姑息。”
司衡欣慰地点了点头,“你能想到这些,这很好。”
司岂道:“皇上想让儿子去找纪仵作?”
司衡端起碗,把药膳汤一饮而尽,“皇上对那个仵作很推崇,你去找他的时候,记得告诉他管好自己的嘴。”
“老爷,晚膳来了。”去厨房的长随提着食盒回来了。
“进来。”
司衡说道,“咱们爷俩快点吃,务必赶在宫门落钥前进宫。”
司岂笑了。
皇上就喜欢这些东西,如今能亲自下场,又岂能忍得住呢?
也好,明日的热闹他可以不凑了。
至于婚事,日后再说吧。
御书房东暖阁。
父子二人行了礼。
“老师、师兄不必多礼,快请坐。”泰清帝将司衡迎了过去。
莫公公亲自上了茶。
司衡问道:“事情查得怎样了?”
泰清帝道:“同老师设想的一样,到目前为止,没人承认自己的宫里丢了人,朕已经着司礼监的大太监去查了。”
司衡颔首,“越是这样,就越该慎重,皇上,我们父子瞧瞧去。”
莫公公打了一躬,道:“老奴随首辅大人一同前往。”
泰清帝兴奋地站了起来,“老师,朕也去。”
司衡见他还是这么孩子气,不由微微一笑,道:“也好,就一起去。”
既然不能偷偷查,索性大张旗鼓也没什么。
冷宫的前任主人是靖王的母亲,先皇的废后的。
尸体被放在偏殿里,恶臭被穿堂的西北风吹出来,离着老远就闻见了。
君臣三人用袖子紧紧捂住了口鼻。
司岂心想,看来他日后也该像纪先生那样,多做几个围嘴,以备不时之需。
作者有话要说: 纪婵说:你才用围嘴呢,你全家都用围嘴。
第20章
尸体是被贤妃养的一只肥猫发现的。
小太监追猫追到冷宫外,被恶臭味引起了好奇心,于是发现了井底的尸骨。
这桩案子便是太后着人去大理寺,喊泰清帝立刻回宫的最大原因。
尸骨在一扇破旧门板上,下面用两条长凳撑了起来。
门板上有三堆。
一堆尸骨,一堆头发,一堆衣裳。
刺眼的白色,浓稠的黑色、黑绿色,每一堆都那么恶心。
颅骨落在骨堆上,黑洞洞的眼眶被飘摇的烛火照得忽明忽暗,让人不敢直视。
司岂从地上捡起一块碎瓷片,拨了拨衣裳,说道:“夹衣,腿骨上还有烂肉,大概死于秋季。”
泰清帝紧紧地捂着嘴,半藏在司衡身后,一副想看又不敢看的样子,“为何不是夏末?”
司岂道:“京城的夏末还热着,尸体会烂得更加彻底。”他看向莫公公,“从衣裳上没查出什么来吧。”
据他所知,宫女们一年发四套衣裳,每套颜色不同,但每一季的款式相同。
莫公公道:“衣裳已经找人辨认过了,小宫女的款式,非女官的,无法凭此分辨尸骨是谁。”
泰清帝想了想,“老莫,你明日走一趟坤宁宫,让皇后立个新规矩,把各宫各监的宫女太监的衣裳区分开来。”
“老奴领旨。”莫公公道。
司岂绕着门板踱了两步。
如果是抛尸,那么死者极可能是附近宫殿的宫女;如果不是抛尸,而是凶手把死者引到此地杀害,那范围就大了。
“所有的东西都在这里了吗,谁下的井?”他再问莫公公。
莫公公语塞,眨了眨小眼睛,他真忘记问了。
司岂明白了,“我下去看看。”
莫公公道:“绳子倒是还在,新绳子,可井下又深又黑,不安……”
司岂道:“无妨。”
几人移步水井旁。
几个小太监提着气死风灯在井边站了一圈。
灯在风里飘,人影如鬼魅一般的摇。
五尺左右宽的井口像猛兽的巨口。
司衡打了个寒颤,担心地看了司岂一眼,“等那位仵作来了再下也是使得的。”
泰清帝也颤巍巍地说道:“老师说的极是。”
司岂在辘轳上拍了拍,辘轳头坏了,支架却是结实的。
“没关系,皇上和父亲去正殿等我,这里太冷。”他袖袋里取出一方棉帕,包在左手掌心上,“莫公公,我下去后,你让人把灯笼给我吊下来。”
莫公公忙不迭地点头。
司岂拉拉绳索,先把身子放到井里,脚踩上井沿,手略松一松,人便陡然沉到了井口以下。
“啊!”
司衡和泰清帝吓得同时叫了一声。
司岂七岁习武,天天打拳,虽不会飞檐走壁,但抓绳子下井于他来说实在算不得难事。
脚在干燥的井壁上轻踩,手与之密切配合,不过几息功夫就到了井底。
“灯。”他抖抖绳索,看着井口上的两个黑漆漆的人影,又道,“父亲,你们进去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