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是……”她笑得直不起腰,“我的妈呀,忘了跟你说,第二天我就买药吃了。”
“买药?”
“嗯。所以不会怀孕的,放心吧。”
杨云霄犹如被人当头泼了盆冰水,心里凉飕飕的,喃喃自语。
“原来是场误会……”
他抬起头,“不过吃药也不是百分之百保险的,过段日子如果你发现生理周期不正常的话,我们还是得去医院检查一下。”
周绾绾仰脸看着他。
“你就那么想要一个小孩吗?”
“谁说我想要?”
“男人要是不想要小孩,还结婚做什么?只谈恋爱不爽吗?凭你的身份地位,不愁找不到女朋友,还不用担心对方会通过法律漏洞分走你的钱,何必给自己加一道禁锢。”
杨云霄眼神失望,“原来在你心里,我是这样的。”
周绾绾道:“这是客观事实。”
“对别人来说是事实,但对我不一样。我没有家人,他们很早就离开了我,我想和你结婚,最重要的目的是让你成为我的家人。绾绾,我真的不在乎我们有没有孩子。有了,我就好好养育,尽父亲的责任。没有,正好少一个人分走你的关注。”
“真的?”
“要我怎么说,你才肯相信?”
看着他无奈又真诚的模样,她忍俊不禁,扑进他怀里。
“是我想太多了,对不起。”
杨云霄摸摸她的头发,叹了口气。
“我拿谁都有办法,除了你。”
离开大舟山来到社会,经历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从小小的销售员到现在的恒兴老板,他上过当受过骗踩过坑,也曾为了公司的发展苦心谋划,与对手周旋。
城府、情商、手段……这些多年磨炼出来的东西足够他在生意场上游刃有余。
可是一到她面前,他就成了新生婴儿一般,脆弱得没有抵抗力,除了吃喝拉撒以外只想待在她身边,一分一秒都不分开。
生活还在继续,第二天周绾绾去上班,路上时便已经决定,除非顾真主动要她帮忙,不然不再管他家的事。
但是说来奇怪,自那天以后,居然好几天都没有看见对方的影子。
顾永昌也没来上班,问修车行员工,说是请了假。
他们家不是不同意拆迁么?请假做什么?
周绾绾问了几个同事,都说不清楚。向扫地的刘阿姨打听,对方也很奇怪,说是几天都没看见他们出门。
下午,周天河打了个电话过来,让她不要再拿东西过来了。
他只有一个人,胃口小,总吃不完。再者两人非亲非故,总收她的东西会不好意思。
周绾绾道:“谁说咱俩非亲非故?你跟我妈不是老朋友么?那些东西是她让我带给你的。”
周天河狐疑,“真的?”
“当然了,她听说你如今一个人住,又生着病,可担心你了。本来很想去看你的,可是吧不久前摔到腿,不方便出门,所以才特地嘱咐我,一定要多多照顾你。”
周天河十分感动,“你妈真是太讲义气了,要是以后我身体好些,能赚钱了,一定好好报答她。”
周绾绾笑了笑,想到住在他家对门的顾真,问:
“对了,你知道顾家这两天怎么了吗?顾永昌不来上班,顾真也不去上学,好几天没看见他们人影了。”
周天河压低了点声音。
“那小男孩好像受伤了。”
“受伤?”周绾绾紧张起来。
“是啊,就前两天晚上,我听见他惨叫了一声。过去敲门,他爸却说是我听错了,没有叫。可是住我隔壁的小孩跟他一个班的,说他请了两个月的假。我看八成是受伤了,还不轻呢。”
周绾绾都下决心不管他了,听到这个消息,又动摇起来。
顾真那么瘦,受伤躺在床上动不了,他爸肯定是不会好好照顾他的,有带他去医院吗?
万一受得是骨折之类的伤,没养好,长大岂不成了残疾?
想了想,她问周天河。
“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没问题,什么忙?”
“我想去他家看看他,你跟我一起去吧。”
周天河沉默了一会儿,感叹:“基因这东西真奇怪,你跟你妈当年无论外貌还是性格,几乎全部都一样,那么善良。”
周绾绾苦笑,知道自己不是善良。
她看到可怜的小孩,就会想起自己因为没有爸爸,被同学嘲笑,被表妹欺负,甚至被舅妈打的童年。
当初年幼的她苦苦挣扎时,多么希望有个人从天而降,将她从淤泥里拉出来。
两人约好,下班后,周绾绾买了些水果去找周天河。
-
砰砰砰,院门被人敲响。
顾永昌本想当做没听见,谁知对方一直敲个不停,再不开门,恐怕会把左邻右舍都招过来。
他走过去打开门,凶狠地问:“谁啊?”
一个老人坐在轮椅上,怀中抱着袋水果。
“我是住在对面的,我姓周。家里来客人了,水果吃不完,送点来给你家吃。大家当了这么多年邻居,还没怎么说过话呢。”
顾永昌认出他的确是住在对面的,放松了些警惕,但态度很冷淡。
“不要。”
“你儿子正在长个儿吧,得多吃点水果补充维生素。”
顾永昌拧紧眉心,“你这老头,上别人家送去,别来烦我。”
他说完要关门,周天河却提前一步,用轮椅的轮子卡住了门缝。
他险些发作,一个女声冒出来。
“这是顾真家里吧?他有本书落在我们单位了,我给他送过来。”
顾永昌抬头一看,一个年轻女人站在门外,看起来挺脸熟,似乎是修车行对面公积金管理中心的。
他伸出手,“给我吧,我交给他。”
周绾绾才没那么傻,摇头把书抱在怀里。
“不行,我得亲手交给他。他在家吗?顾真!顾真!”
她用最大的声音喊他的名字,踮着脚尖往里看。
顾永昌急了,“你们烦不烦?他不在家,都给我滚!”
可话音刚落,屋子里就传出男孩虚弱的声音。
“进来。”
周绾绾和周天河交换了个眼神,挤开顾永昌,强行走了进去。
顾永昌无可奈何,关好院门跟在他们后面,表情阴森可怕。
顾家的房子跟周天河的差不多,都是快百年的老房子。但居住条件更差,因为周天河好歹收拾得干净,而他家到处都乱七八糟,墙上甚至挂着蜘蛛网。
窗帘白天都不打开,外面的光线进不来,灯又暗,潮湿且阴暗。
顾真的房间在二楼最里间,似乎是个小杂物室改的,面积特别小,只放得下一张单人床和一个书桌。
里面干脆没有窗户,墙上石灰剥落,墙缝里长出爬山虎。
他就躺在单人床上,床单脏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被子上有几块斑驳的黑斑,似乎是干涸的血迹。
他那么瘦,仿佛要死了,眼睛里已没有光彩,整个人苍白得可怕。
二人看见他变成这副样子,都震惊得说不出话。
顾永昌赶忙解释。
“之前客厅里灯泡坏了,他去换,从梯子上摔下来,摔成这个样子,跟我没关系。”
周天河骂道:“你像话吗?当父亲的在家里,让小孩去换灯泡?摔伤了也不管他?”
“谁说我没管?我给他买了药,不信你问他。”
“摔得这么严重,床都下不来,光擦药有什么用?得送医院。”
顾永昌一口回绝,“不送,没有钱。”
躺在床上的顾真听见这话,眼睛变得像死鱼一样毫无生气。
周绾绾用力掐着掌心,沉声说:“我有钱,我带他去医院。”
顾真的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周天河则说:“是啊,我们有钱,不能让他在这里等死。”
顾永昌怒道:“你们是什么人?凭什么来插手我家的事?都给我出去!”
二人一动不动,他揪住顾真的衣领,把他从床上拎起来。
“你说,让他们走,不要管你的事!说!”
顾真被他拉来拽去,像团破布娃娃,脑袋撇向一边,说什么都不吭声。
顾永昌打他嘴巴,要他说话。
周绾绾忍无可忍,拿出手机说:“你再这样,我就报警,让警察来告诉你,到底该不该给他治。”
顾永昌气得脸色铁青,想找个东西打她一顿,让这该死的女人闭嘴。
偏偏身边还有个死老头,无论他先对谁动手,另一个肯定会大喊大叫,引来更多的人。
场面僵持不下,周绾绾抓住机会打了120,救护车很快就开到了门外。
医护人员敲门,顾永昌无可奈何,瞪了顾真一眼,用嘴型说了什么,然后才去开门。
医护人员看见里面的情况,表情也很惊讶。
周绾绾顾不上解释,只让他们赶紧把顾真抬出去,送到医院做检查。
周天河坐轮椅不方便,先回家了。
周绾绾与顾永昌坐上救护车,陪着顾真一起前往医院。
抵达后医生把顾真的上衣脱掉,他的背暴露在众人视野中,病房里顿时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