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保庆则希望用钱来私下和解,因为一旦留下坐牢记录,方方面面都会受到影响。
两方一直在交涉,张保庆的开价从五百块提到两千。
唐德才不想再谈了,直接打电话给周绾绾,询问她是否同意报警。
没想到对方一改以往的风格,竟然同意接受和解,并且决定把那两千块当做补助,按月发放给杨家。
周绾绾坐在椅子上,回想杨云霄离开时轻松的表情,觉得很划算。
“一举两得,不是么?”
唐德才摇着头叹气。
“你啊你,当初留都不想留下来,如今倒是比我还疯了。”
周绾绾笑了笑,仰着脸央求他。
“唐主任,这事只有你知我知,可千万得给我保守这个秘密。”
否则按照杨云霄那个牛脾气,知道真相后肯定是不肯收钱的。
木已成舟,唐德才也没理由拒绝,答应了她。
二人聊了会儿天,决定开始工作,忽然有个村民走到门外,探头探脑地往里看。
唐德才好奇地走过去。
“有什么事吗?”
那人有点不好意思,抓着耳朵说:“那个……我听人说杨家拿了国家的补助,一个月一百块钱呢。我家也有初中生,条件困难得很,能不能给我家也批个补助啊?”
“……”
唐德才赶紧想了个借口,把人给打发走了。
关好办公室的门,他回过头来说:“你看看,消息传得有多快,估计以后有不少人都想来拿这笔钱。”
周绾绾道:“他们想要钱的根本原因不是因为别人家有,而是穷。要是生活过得好,谁稀罕那每月一百两百的呢。”
唐德才不置可否。
“你还是太年轻,他们穷,可他们也是人,人心不足蛇吞象知道吗?不过你说得也对,咱们扶贫还是得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老送钱是不行的,得让他们学会赚钱,有路子赚钱。”
他早就想给村民谋点外快,只是之前人手不够实在开展不了。
现在有机会有时间,便与周绾绾开了个小会,讨论具体措施。
村子交通不便,去趟县城都得几个小时,去外面工作不现实,只能想办法把外快引到村里来。
而山村盈利项目无非是那么几个,搞旅游开发,建风景区。搞养殖业、种植业,或者做点手工。
前面两项都需要大投资,时间又长,很可能三四年里都看不到收益。
最后一项倒是方便,但问题在于,做什么手工?
村民们只会种地,不会别的,许多人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太复杂的活做不来。
会开了两个小时,唐德才做出决定——他亲自下山找项目,带回来给村民做。
接下来的几天里,他问村民借了辆自行车,每天一到村里就去山外打听。
如此忙到周一,他当真带回来一个好消息。
唐德才在山下找到一家仿真花厂,专做丝袜花的,厂长同意他带回来一批原材料,免费教村民做丝袜花。
等大家都熟悉了,闲下来就做,手快的一个月能赚几十块钱,足够补贴家里的生活了。
第16章
唐德才带回来的,还有满满一小三轮车的货物,与一个厂家派来的师傅。
师傅急着走,周绾绾和唐德才便先向他学会丝袜花的制作手法,让他回去,然后自己将村民组织起来,用一礼拜的时间教会他们,最后才由各家各户分别领了些原材料回去。
对于这件事,不是所有村民都很积极,来领活的只有十多个。
村子里甚至还流传着一种说法——扶贫办想让他们白干活,不发工钱。
唐德才对此并不慌张,因为只要第一批成品交上去,他就能领到钱回来分给大家,谣言自然不攻自破。
在此之前,他和周绾绾需要做的,就是保管好原材料,同时监督村民尽快完成工作。
因为有杨云霄这一层关系在,周绾绾特地留下一点材料,趁空闲时拿到杨家去,打算单独教两位老人。
他们年纪大了,一个眼睛不好,一个手脚不方便,学起来肯定很费力。
谁知杨猎户并不领情,抽着烟袋吞云吐雾,很不耐烦地说:
“他上学去了,家里的活儿都得我们干,哪里还有功夫做这个?”
周绾绾不是没考虑过时间问题,但现在离秋收还有段时间,家里的活儿杨云霄走前基本都干完了。
柴是劈好的,米是新剥的,菜也施了肥,二老只需要提水做饭洗衣服而已,再照顾囡囡,怎么会一点时间都空不出来?
可是不管她怎么说,杨猎户就是不肯做,奶奶一如既往地搓着麻绳,全当没听见。
周绾绾只好放弃,带着材料回扶贫办去。
中午吃饭时她听桂花嫂子说,那杨猎户不知喝大了还是抽风了,笑话那些领活干的人,说他们没本事。像他就不用干,直接吃国家补助就行。
唐德才闻言下意识看了眼周绾绾,怕她难过。
周绾绾却很淡定地吃着饭,一点伤心的意思都没有。
她留下来的原因是杨云霄,给钱的原因也是杨云霄。
只要他领情,好好念书,知道她的心意,那么她的付出就不算白费。
至于其他人怎么想,她才懒得去管。
一个月后,第一批成品交上来。
唐德才叫了辆小三轮,亲自下山交货,回来时带着好几百块钱。
分到村民手里后,多的有六十多,最少的也有二十几块。
钱是实打实的东西,这下子村民们都积极起来,成群结队地跑到扶贫办,要学手艺领材料。
周绾绾足足一周忙得脚不沾地,期间材料发完,供应不上,唐德才又去厂里跑了一趟,带回来上次两倍的数量。
将近一半的材料都发下去了,剩下的应该能撑两个月。
两人合计了一下数量,预估到年底,村民人均年收入应该会提高两百到三百块钱。
唐德才欣喜道:“这样一来,至少有二十个人能脱离贫困线。谁说咱们的工作没意义,这就是成果啊,哈哈!”
周绾绾好奇地问:“贫困线到底是多少?我都还不知道呢。”
唐德才拿出一份评定资料,上面赫然写着——家庭人均年收入低于1000元人民币。
1000元……月薪两千多,在华城市险些就能领低保的周绾绾,忽然有种自己是个富婆的错觉。
人均一千块,真不知道他们以前都是怎么活的,唉。
唐德才又去仓库里盘点了一下材料,出来锁好门,把钥匙交到周绾绾手上。
“我下午去村民家转转,看看还有谁不会的就现场教一下。你没事的话就不要离开了,看好材料。这些东西我是交了押金的,万一出意外了,押金退不回来不说,搞不好厂里以后就不放心把材料交给我,一定要看好。”
周绾绾点头,目送他离开,关上门,拿起刚才他给的资料认认真真翻阅。
之前要忙的事太多,她还是第一次看这些资料,发现里面对于贫困户的界定和脱贫要求都写得非常清楚。
比如“六看一算”,一看房,二看粮,三看劳动力强不强,四看有无读书郎,五看有无病殃殃,六看有些啥家当,算一算家庭年收入账。
还有“五比五看三优先”,即:比家庭收入、看经济来源;比家庭资产、看消费水平;比家庭劳力、看劳动观念;比生活环境、看居住条件;比贫困程度、看致贫原因;有残疾人的家庭优先,独生子女家庭优先,纯女户家庭优先进行评议和排序。
以前在城市生活,对于扶贫这两个字,周绾绾只是有所耳闻,却没有任何接触或体会。
直到现在亲自投入到这项事业中来,才认识到国家有多么伟大。
繁华的地方,国家会帮助它更繁华。
贫困的地方,国家也绝对不会遗忘它抛弃它。
时代的列车轰隆隆地往前开,每个人民都有资格坐在这辆列车上。
周绾绾看得入了迷,不知过了多久,听见后窗外有说话声,收好资料走过去,躲在墙后倾听。
说话的声音很熟悉,是老熟人,张振国与那帮小青年。
几人站在窗户外面,盯着仓库看。
张振国问:“你确定他们两个都走了?”
“当然了,姓唐的正在忠叔家教他做丝袜花呢,那女的也不在,门都锁上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不过国哥,你带我们来这里干嘛啊?也要领丝袜做花吗?”
张振国抬手就拍那人后脑勺,砰咚一声,拍西瓜似的。
“你有病啊,我缺这点钱?我是为了咱们村着想。”
“为了咱们村?”
“是啊,这两人把村子搞得乌烟瘴气的,所有人一门心思弄那破丝袜,地都没心思种了。过段时间要秋收,梨也熟了,得摘下来卖,他们这样怎么可能去干活?昨晚还有两个人跑去找我爸,想把当初投果园的钱要回去,专门搞丝袜花!你说说,这不是没脑子吗?要所有人都这样还了得?我得趁他们兴风作浪之前,把路给断了,还咱们村一个安静的生活。”
“国哥你打算怎么做?只要你吩咐,我们保证完成。要不趁现在,一把火把仓库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