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说着,就见守门的丫鬟进门,朝着玉瑶请安后道:“婉侧妃来了,送来了甜汤,请求面见王妃。”
孙嘉容装病回去后,心里就一直惴惴不安,毕竟孙伯安是她的父亲,她便是再怎么嫉恨玉瑶,也要耐着性子过来试图转圜一二,想通后便挂着送汤的名号来见玉瑶。
玉瑶翻着账本,看着这些日子以来府里的支出,听到丫鬟的话,朝着紫檀示意。
紫檀出门,以玉瑶静心礼佛为由将孙嘉容挡在了外面。
外面夜风起,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了一般,玉光看着门外站着的孙嘉容,不由赶紧回佛堂凑在玉瑶跟前道:“奴婢听说与其给菩萨塑金身倒不如救人于浮屠……”
王瑶冷哼一声,合上手里佛经道:“你既是要救人于浮屠,我也遂了你的意,这佛堂里的五百罗汉山是最能救人于浮屠的,你留在佛堂,将五百罗汉好好供奉。这样也全了你的救人愿望!”说着便起身,一挥手让小厮在门外守着。
玉光听到这话,瞬间吓白了脸儿,脸色突换,哭的梨花带雨,像是负荆请罪一般跪在玉瑶的脚下,“王妃,奴婢只是想帮着您,绝对不会背叛您,也绝不是婉侧妃的埋的眼线。奴婢知道您对太子不同,只是希望能帮着王妃……”
听了这话,玉瑶倒是忍不住哂笑——上辈子的玉光是一心巴望着攀了孙嘉容的高枝儿飞黄腾达了去,这辈子从送果子膏一直到帮衬着孙嘉容说话开始,就已经显露了本性,如今装哭扮可怜的,骗谁去?
“王妃,奴婢真的不敢了,奴婢以后必定会好好的服侍您,您不要把奴婢留在这吓人的佛堂里。”玉光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紧紧拽着玉瑶的裙摆。
叛主的奴才是断断不能留的,这一刻她哭的惨淡,但是从泄露她的事儿,在和婉侧妃一起陷害自己,这样狡诈的性情会办出什么事儿来,玉瑶心中有数。
墙角的烛火一盏盏的被点燃,暗淡的烛火在佛堂的小窗户里一点一点的投射着,紫檀站在玉瑶的身后,眼神平淡的看向木门紧闭的小佛堂,“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说了千万遍的……”
出了佛堂,玉瑶和紫檀缓缓走在青石路上,路两边种植着簇蔟白梅和凋零的木芙蓉,远处的假山堆了成了富贵的形状,一路上静悄悄的,走着走着也不知怎的就走到了杨胤的书房那里。
玉瑶看了看天色,朝着身旁的紫檀道:“把前几日酿好的桃花酿取来。”
她父亲苏太师喜好喝酒,平日里又结交不少文人骚客,经常在府里酿酒谈论酒道,玉瑶打小就跟着他们,学了酿酒这门手艺,她酿出来的酒甘甜而爽口,尤其桃花酿比宫里的贡品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苏公公听见有脚步声,忙走出来,见到玉瑶笑着迎过来,“有些朝廷里的事儿,这会子王爷正忙着,王妃且回去,等一会子忙完了,奴才第一时间转告王爷,保准儿王爷一会就过去。”
玉瑶直直站在殿外,“无妨,心气儿憋闷,在这儿赏赏月,顺便等等王爷,散散心倒也是好的。”
听到玉瑶执意要进门的意思,苏公公不由浑身冷汗。
旁的时辰都好,偏生就这个时辰不可以,这要真进去了,这事儿才彻彻底底难办了……东宫、晋王再加上王妃……
这出大戏,他可承担不起后果。
原本东宫也没必要来,只是安答应那事儿一出,再加上当年的确是东宫审查的安答应的户籍,言官逮住这个点儿,自然是死死咬住不放的,参东宫太子奢侈无度、庇护造假的奏折快堆满皇帝的书案了。
再加上凉州卫战事连连,两广难民与日俱增,宣帝为了国库耗损、疫症的事儿愁的头发一把一把的掉,见到一封封弹劾东宫奢侈贪赃的折子,自然气的火冒三丈。
东宫听了信儿后,忧心忡忡,不过一个时辰的光景,就匆匆来了晋王府。
玉瑶站在庭院里,看着忽明忽暗的烛火,刚下定决心要等,却见四妹苏云歌欢欢喜喜的来了,直接腻歪住她的袖子道:“二姐,我们去街上逛逛,听说东街上来了戏班子,要唱夜戏呢。”说着忙拉着玉瑶的手,往门外的方向拉。
玉瑶看了大殿一眼,又被云歌拽的急,也便随着她去了。
两人在街上闲逛了一个时辰,买了好些胭脂珠钗的,正要回府,却见四妹苏云歌站在一家算命看风水的铺子前,一直盯着那家店铺的牌匾看,半晌忽然偏头叹了一声,“二姐,为何这家铺子的牌匾缺一块?”
玉瑶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确实,那个门匾看起来,真像是缺了一块儿,可是偏偏看上去又浑然天成。
玉瑶不由有些好奇,扫了一眼,只见窗户、门框、摆放的风水阵、水晶辟邪吊坠全都少了一块儿。
云歌抬手捋着自己的头发,看了玉瑶一眼,然后道:“为何每件东西都少一块儿?新式流行的?”
“寓意错过,错过而后静心修身。”一声低沉又带着浅浅傲气的声音传来。
玉瑶转身,只见身后男人一身锦袍,内里穿着深紫色的缎子中衣,腰里坠着一块透彻晶莹的玉佩,气质雍容,眼神似刀如剑,甚是凌厉。
看了他一瞬,玉瑶心里忽然“突突”乱跳了几拍,半晌忙压着云歌,朝他躬身见礼:“四皇兄。”
这是东宫杨禛。
“苏玉瑶。”他轻轻念了声名字,随后抬起头望向远处,淡淡道:“你以前都是直接喊孤禛哥哥,当真是时移世易。”
说完,往前迈了一大步,一双似刀如剑的眉眼直直逼近玉瑶,沉沉道:“或者你我之间也像是这家店,错过?”
玉瑶听到这话,不由怔了一下,只是却没有如同往日那般羞红了脸,只是冷淡地望着牌匾,学着他的语气淡淡道:“不是错过,压根就是桃花烂。”
说完一双眼睛又望向别处,话是能脱口而出,可是说出来又觉得心里不好受。
“殿下,您怎么在这儿。”一个长方脸蛋,四十来岁的男人疾步走过来。
玉瑶循着声音望去,不由敛起了眉眼,倒真是一遇就是一堆,连孙伯安都能赶上。
孙伯安嗳了一声,随后又是请安又是说些无关痛痒的话,特别东宫射猎的事儿更是说得津津有味,似乎已经办妥了安答应的事儿一般。
玉瑶皱眉看着吐沫星子漫天乱飞的孙伯安,东宫勾唇看着皱眉的玉瑶,仨人就这样尴尬的站着,连马车来到算命占风水的店铺门前,三人都没有瞧见。
马车停在店旁的柳树下,车帘一动未动,明显,车内的人没有过来的意思。
玉瑶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正要走,却听东宫道:“这个占卜先生极为灵验,玉瑶不去卜一卦?”
东宫唇角含笑,半个身子倚靠在一旁的门框上,一双如刀般锐锋的眉眼微微眯着。
玉瑶上辈子喜欢他喜欢到要命,他说什么她都觉得好,可现在她只想拆他台,“既是灵验,四皇兄为何不去为自己占一卦!”
太子杨禛脸上阴霾遍布,盯着跟前的女人看了半晌,随后又意味深长的挑眉,“丰德四年,苏姑娘不是为孤占卜过,既是卜过了,孤何须再卜?”说完又挑眉扫了不远处的马车一眼。
玉瑶拧眉,有些气急道:“是表姐为你卜的,我未曾。”
杨禛邪魅一笑,一双眉眼细细盯着跟前的小姑娘,先前她追着他跑时,倒是没觉得有趣,如今嫁作人妇,却拧眉嗔目的玉雪可爱起来,不由忍不住故意想气气她。
正要逼近,却见一双修长的手径直把玉瑶牵到身边,一双冷肃端方的眉眼云淡风轻的迎上他的。
杨禛扬唇一笑,扫了玉瑶一眼,随后往后倒退一步,“十三弟这次倒是及时了,可是怕孤领着你的王妃进了黑店不成?”
“四哥可还记得游历鞑靼国时,遇见的惜月郡主?”晋王大手捏着玉瑶的腕子,修长的指节微微划过她柔腻的手背,动作温柔,但是眸底却墨色翻沉……禛哥哥?!
玉瑶感触到晋王那股压抑的愠怒,不由抿唇讪讪地握住了他的食指。
太子见状,先是皱眉盯着两人交叠的手一会儿,随后又舒舒懒懒靠在了马车上,环胸道:“自然记得。”
杨胤垂首扫了一眼玉瑶光滑晶莹的脸儿,随后薄唇微微上挑,似有愉悦闪过,“四哥拿着算命占卜撩拨新月,如今算是守的云开,抱月入怀。”
“你什么意思!什么抱月入怀?”杨禛脸立刻阴沉下来,拧眉急躁的盯着晋王。
“鞑靼国老汗王病重,膝下只有惜月郡主,父皇有意让四哥你娶惜月。”杨胤风轻云淡的说着,一双清俊的眉眼却斜睨了玉瑶一眼。
第7章
太子心情烦躁地等着杨胤接下来的话,目光一侧直直盯着玉瑶的脸儿,见她低着头,发髻上的流苏微微晃着,不由半眯着眼重新靠在马车旁。
“吆,我说近日一早起就瞧着店铺门口彩霞贯天,原来是来了贵人,还是极为贵重的人。”一个穿的花枝招展的女子从算命铺子里走出来。
杨禛和杨胤双双转头望向门口说话的女人,只见暗沉的牌匾下站着一个徐娘半老的妇人,一身浓烈的紫红色裙子,发髻梳得的板板整整的,只是绒花和珠翠却插得满满的,眉目间的胭脂涂得也厚厚的,瞧着并不想寻常算命占卜的婆子,倒像是风月场的老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