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子切不可有妇人之仁。”卫老年岁大,见识多,深知这个时候如果心慈,接下来就没办法收场了。
“我知道的。”陶倚君叹口气,“虽然知道,也有心理准备,但是……”
“这事儿不必大娘子出头,交给老夫和老孟去办就行。”卫老虽是文人军师,可也曾提刀杀敌过,“大娘子这些日子不要出门,省得给那些贼货可趁之机。”
“如果老毛头真如他所言,弄来了粮食,这事儿就好解决些。我现在担心的是他被那些人收买,给我的货品中掺假。”
还是底蕴不够的缘故,在外人看来,她所依仗的无非是她兄弟和救过命的副将。一旦这两人出事,她就可随意拿捏。
“收货的时候,让老孟带着那些老兄弟去。还有,你得相信副将和大郎君吉人自有天相,他们定会平安归来。”
这边把田地农庄的护卫刚安排下去,磐蛮就带着妹子飞奔了回来。
“大娘子,老毛头给的货我看过的,不算良品,但还算上品。另外,老毛头让我给大娘子捎个话,说让大娘子回关内避一避。”
“老毛头这么好心?”
“他说他只是不忍看到大娘子被人害了,再问他就不肯说,还把我跟阿妹轰了出来。”
卫老叩了叩腿,点头:“行吧,先让老孟带人去取货,完了再说。”
几人出了屋,陶倚君看了下天象,眉头一直不得舒展。
“看这样子,恐怕还有几日的风雪天气。”
众人都不出声,只为城外无依无靠的那些流民感到绝望。
“如果风雪实在太大,就让他们去地窝棚里躲一躲吧。”陶倚君终究还是有些不忍,“地窝棚在山边上,虽然条件不好,但怎么也比在草棚里强。山上多少也有点吃的可以寻摸。让人看着,别让他们祸祸了山里的药材就行。另外,之前不是在滩头以南那边发现过一片淮山么,让他们自己去挖。磐蛮,你到时候带着两个小童和你阿妹一起过去,教他们怎么做来吃。”
“大娘子……”老孟有点不赞同。
“我的山林跟田地不许人动,但是那些野山不是我的,让他们去找点吃的没什么不可以。再说了,不祸祸我的田地,凭自己劳力换吃的,必是真的流民,跟那些伪装的流.氓不同。你们稍微看着些,不许他们越界就行。地窝棚不值什么钱,有心的自己都能学会。”
陶倚君捏了捏眉心,有些头痛。
“我像是有点受寒了,让人给我熬碗药,我先去休息一下。卫老,就拜托你了。”
卫老微微欠身,转头就让人照着大娘子之前的安排各自忙活去。
陶倚君刚喝了药歇下还没一会儿,小女婢来摇醒她,说是县令娘子遣人送了些冬日须得着的用具过来。
陶倚君裹了皮毛袄子,醒了会儿神,起身出去见客。
送东西来的是县令夫人身边的大丫头,上次去见过。
“听闻大娘子身体有些不适,我家娘子想来探望,可二郎近日有些不妥,娘子□□乏术,就遣了小婢过来。这些东西都是些寻常物件,我家娘子担心大娘子第一次在边城过冬,准备不足,是以都多备了些。”
送东西其实只是个托词,重要的是女婢随同礼单一起递过来的书信。
陶倚君让人取了个荷包给她当做赏赐,里面是一颗纽扣大小的银裸子,做的如意纹。银子很少,并不贵重,就取的个彩头而已。
等到女婢离开,陶倚君让人开了箱子,里面都装的是一些寻常的皮毛褥子,还有一些皮毛的护手护腰和内甲,另外还有一车的碳。
陶倚君自然是不缺这些的,但是县令让人光明正大的送东西过来,表明的是一种态度。那些在暗处隐隐欲动的家伙们,总还得投鼠忌器一下。
“县令说朝廷让开仓放粮,但是粮食自筹。”陶倚君将信件递于卫老,接过小女婢烧好的手炉抱着。
天气越来越冷,她身体还算不错,也经不得这么大的风雪,总觉得连骨髓都是冰的。
卫老一身的皮袄皆是好东西,看着不显眼,暖和着呢。他房间里也烧着碳,还有随时可用的热水备着。陶倚君让人用皮囊做了汤婆子,灌了热水放在卫老的榻上被褥中,免得老人夜里被冻醒。
卫老拿过信件看了一眼,摇头。
“今冬日子不好过。如果不开仓放粮,朝中肯定有人要问罪于县令。但是一旦开仓放粮,能否捱得到明年开春,谁也说不准。”
往年还能有屯田可以补充消耗,今年关内大水,屯田产出本就受影响,还要分一部分给关中救灾,连军粮都凑不齐,更不可能补充边城数县的粮食缺口了。
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让陶倚君深刻的感觉到粮食增产的迫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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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大娘子,卫老!”阿甲拿着木棒一路疯跑回来,扶着门槛喘粗气,“打,打起来了。在,在滩头南,南边那里。”
公输韧正好在前院,赶紧上去扶住阿甲。
“现在兄弟们都在往那边赶,我回来的时候,看到,县衙也有人,在往那边走。”阿甲缓了口气,“人有点多,大娘子,得想个法子啊。”
“那边是流民还是什么人在闹事?”
“起先是流民,现在不知道了,好多人都在那里。”
陶倚君想要换衣出门,卫老阻止了她。
“我带着人先过去看看情况,大娘子赶紧让人往军营那边送信。阿甘没有跟着副将过去,他能过来帮个忙。”
陶倚君点点头,转身去了房间写信。卫老腰带一扎,领着人坐着牛车往闹事的地方赶过去。
滩头那里现在围了不少人,看那黑压压的人头,怕有小一百来人。而农庄里的老兵士只有二十多个,万一闹将起来场面不可控制。
不过让卫老稍微松了口气的是他已经看到县衙的衙役们到场了,就是不知道为何还没动手。
卫老到之后,拨开人群走进去,中间地上躺着一个半大孩子,脑袋上都是血,身边还有一个嘤嘤哭泣的妇人和一个穿着褴褛的小女童。女童全身发抖,嘴唇青紫,瞳孔略有些涣散,看样子像是被吓坏了。
“杀人偿命,你们要交出杀人者来。否则,我们就打上门去。”一穿着烂皮袄的壮年男人手里提着一把铁叉,站在妇人身旁,周身戾气极重。
卫老微微眯眼,给了身边阿甲一个眼神。阿甲不着痕迹的退后一步,转瞬就完美的消失在人群中。
从旁人那里听到的情况,让卫老心中略有些成数。这半大少年是来滩头挖吃的,被警告后不肯离开,然后起了冲突,但是怎么受的伤,这就没人知道了,只知道闹起来的时候,他一声惨叫,人就倒下了。妇人带着小女童是后面来的,来之后就一直在哭泣。至于那出头的男人,貌似一直就在附近徘徊,这边一闹,他就冲了过来。
卫老微微动了动嘴角,目光投向立在一旁的县衙捕快。
那捕快虽然站在场中,却没有阻止双方叫骂,偶尔似乎还跟男人身后的某个方向来个对视。藏身于人群中的卫老看了一会儿,心中更加了然。
他虽然没有在这个边城呆过,可哪里都差不多,有人就有争斗,就有见不得人的背后交易。他早知道县令日子不太好过,但是没想到连一个小小的捕快都能跟其他势力有牵扯。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只知道嘤嘤嘤哭泣的妇人,突然暴起,扑向跟她身边男人对峙的老兵士,一口就咬了上去,鲜血顿时顺着她的嘴角从老兵士的胳膊上滑落。
旁边人惊呼一声,那个持铁叉的男人见势给同伴使了个眼色,就要跟着扑过去,就这事,一只羽箭疾射而来,刺扎在男人头顶的发髻上。而后,更多的羽箭射来,几乎每箭必中,都没有伤人性命,却十足的震慑住了那伙闹事的人。
撒泼的妇人也被吓着了,松开嘴,连滚带爬的缩到男人身后瑟瑟发抖。
围观的人顺着羽箭射来的方向看过去,却发现来者是个女郎,年岁不大,着一身男人的骑射装扮。她身后还跟着数个持刀的壮汉,一个个看上去都很不好惹的样子。
有怕事的,当即退后数米,深控自己被牵连进去。
县衙的捕快握着刀柄的手指紧了紧,然而正待发声的他在对上陶倚君似笑非笑的面容后,心中一凛,质问就变成了解释。
陶倚君来之前就已经清楚了他的立场,理都不想理他,直接翻身下马,手持马鞭走到持铁叉的男人对面。
“带阿蒙下去敷药。另外,算了药钱,给那位娘子,让她主子记得付账。”说完话的同时,她一伸手,将小女童抱起来,递给身后的人,“去告知阿纳,她女儿找到了。”
陶倚君这话一出,旁边围观的人顿时忍不住小声议论起来。他们完全没有想到,这个小女童居然不是这妇人的女儿!
陶倚君目光森寒的看着那瑟瑟发抖的女人,直接挥鞭过去,在女人的惊叫声中,抽破了她的外裳,露出里面精致漂亮的小皮袄来。这小皮袄可不是流民的女人能穿得上的。眼见这一幕的人们哪里还能不知道这女人根本就不是什么流民,既然如此,那这个躺在地上的少年怕也不是良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