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然只能这么做。
假作真时,真假难辨。
她是阳丰帝最宠爱的外甥女,而对顾箬笠来说,阳丰帝也是她最重要的亲人。哪怕不需要作戏的时刻,顾箬笠也深深记得,做出最符合阳丰帝心目中“千金郡主”的行为。
林菘又问:“那表姐为什么故意放走那个刺客?”
顾箬笠叹口气,哭笑不得:“我疑心……他就是我那个已死的未婚夫。”
……
他好好在这儿呢!
顾箬笠轻咳一声:“菘儿,你可不能对任何人吐露半点。我之所以怀疑,是因为他身上的气味。”
顾箬笠从荷包里磕出一丁点香砂:“你闻闻,香不香?这会儿闻味是淡了点,但这种香砂留在人身上,能留续七到十日。我怀疑这个死鬼未婚夫躲在书院,所以找机会在他身上放了香砂。原本我是很笃信我的猜测,没想到今日在刺客身上闻到了,离开的时候,又在盛家兄长身上闻到了。”
“所以……”顾箬笠茫然道,“我怀疑我大概是傻了。可能从一开始我就猜错了。”
林菘在心底叹了口气。
她哪儿都没错,还真的猜的全对。
她这些敏锐的灵感和直觉也不知道都从哪里来的,横冲直撞的拼凑出了真相。
要不是他察觉到香砂的古怪之处,让翟让去处置了,还真的被顾箬笠逮个正着。
……那么,翟让是把那玩意儿扔哪儿了?怎么就让顾箬笠误会了?
林菘头疼的揉了揉眉心。
顾箬笠喃喃道:“所以我肯定是要蠢死了。整天稀里糊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什么美梦也敢做……”
林菘见顾箬笠失魂落魄,心里颇不是滋味。
然此时此刻,也不知如何安慰。
翌日一早,天色蒙蒙亮,顾箬笠便起来了。
内侍早就等着了,将陛下的赏赐一溜儿给抬进来,好听话一股子一股子的往外冒:“郡主今日起的可早,瞧瞧这小脸,还雪白着,眼睛啊,都青了。这要让陛下看见了,可不知道怎么心疼了。”
顾箬笠倒是吃惊:“不年不节的,陛下怎么赏这么多东西?”
内侍也没料到啊。
昨日陛下遇刺,那是雷霆震怒,御前伺候的人都胆战心惊,唯恐出了岔子。没想到半夜里,陛下心情却又极好,连夜点了赏。
内侍不明白,不耽误他拍马屁:“郡主昨日不顾危险,一心护着陛下。陛下哪能不明白?这不,陛下可是心疼,还让人炖了燕窝、人参,昨儿个夜里,御厨就炖上了。”
内侍走后,顾箬笠想去盛家营帐看看,却不得进。盛家人只怕尸身冲撞了顾箬笠,她此时又得盛宠,若真是吓着了,岂不是又要惹恼陛下?
盛家虽然战战兢兢,却也不免心寒。顾箬笠得了这些赏,盛不疑被刺客所杀,陛下却只是嫌恶的问了一句“武状元为何如此不堪”。
顾箬笠再三坚持,要给盛家表兄送行,最后只隔着屏风,远远的看了一眼。
春猎潦草结束,顾箬笠被阳丰帝带在身边,同坐一辆马车回京。
马车走了两个时辰,停下歇息,南陵世子又来请罪。
阳丰帝嫌烦的很,南陵世子几次过来,他都不见。
“若若,你说这个世子,朕要不要见?”
顾箬笠道:“陛下想见就见,不想见就不见,您可是皇帝,想干嘛就干嘛。”
阳丰帝:“哼,朕要不见,又有好事的大臣,来劝朕大度,要有大国之君的气度。算了算了,就见见吧。”
南陵世子带着那位要献舞的公主过来,叩头下跪:“陛下,此次刺杀之事,实在与南陵无关啊陛下!两国向来友好和睦,从未有过丝毫龃龉,是刺客绑了公主,故意在献舞时刺杀陛下,目的就是为了挑拨两国关系,好达成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啊!”
南陵世子喊的情真意切,嗓子都要喊劈了。
阳丰帝:“世子看朕是老糊涂了吗?”
南陵世子忙道:“陛下英明神武,最是明辨不过。”
阳丰帝扫了一眼这兄妹二人:“行了,下去吧。”
南陵世子张了张口,让妹妹抬起头来:“陛下,这是我们南陵的七公主,公主出生的时候,天降彩云,喜鹊都在空中搭成了一座彩桥……”
顾箬笠:……这公主莫非是七夕那天生的?
南陵世子:“大国师给七公主批过命格,乃是凤凰之命……”
阳丰帝不耐烦了:“带着你们家的草鸡,回去。”
南陵世子见实在不通,只得先回了马车。
看千金郡主那模样,婚事是不成了。阳丰帝连美若天仙的七公主也不愿意笑纳,莫非,真要提议把本国三成的赋税上贡?
若真是如此,南陵表面独立,但实则和属国也没有差别了。
南陵世子走后,阳丰帝才道:“若若,这几日被这小子缠的烦了吧?你也真是蔫坏,想出这主意来,还把人家射伤了。不过,以后你就不用烦了,他今后不会来缠着你了。”
顾箬笠抬头,惊讶的问:“他要回南陵了?”
阳丰帝道:“他们兄妹,回不去了。南陵岳候高升谋反,把南陵王杀了,满宫的王子王女都杀了干净,除了南陵王后宫的一个妃子,其他妃子全都杀了。高升心狠手辣,南陵世子不是他的对手。”
顾箬笠:“……这个岳候果然毒辣。”
回京当晚,顾箬笠就发了高热。
林菘没回林府,寸步不离的守着。顾箬笠心事重重,虽然灌了汤药,御医也说并不算重症,可高热却一直下不去。
这日顾箬笠昏昏沉沉起来,喝了小半碗红枣粥,无论如何都要林菘回去,不许他再留下来照看。
“菘儿身体弱,回去吧。”
林菘百般不舍,但顾箬笠分外坚持,睁着两只红眼睛也不肯休息,他只好先走了。
入夜,顾箬笠时冷时热,昏昏沉沉间,忽觉有人试探着摸自己的额头。
这只大手冰冰凉凉的,她蹭了一下,恍惚认出这是一只男人的手。
她睁开眼睛,只见一个黑衣人,正坐在床榻边,目光轻柔的望着自己。
顾箬笠胡乱要爬起来,被戚衡从额头一按,又躺了回去。
“都病了,还要如何?”
顾箬笠听出他声音,借着月光目不转睛看着:“你是人是鬼?”
戚衡哼了一声。
顾箬笠烧的脸颊通红,使唤他倒一杯凉水来,几口干了,顿时清醒的很:
“你不用否认,你要真是戚家旧部,你敢半夜三更进我的闺房?”
戚衡轻笑一声。
这会儿又开始言之凿凿的开始她的推理了,也不知道那日是谁说,自己太蠢了。
不过两日光景,人都看出憔悴之色。戚衡又怜又爱,也不在意她是否拆穿了自己的身份:
“今日好些了吗?”
顾箬笠点点头:“原本就只是小风寒。”
戚衡道:“盛不疑已经走了。——不是埋了,是他活蹦乱跳的离开京城了,盛家埋的是一具替身。”
顾箬笠惊讶的张了张嘴。
戚衡道:“我见你对这位表兄颇为在意,自然要告诉你。那日刺杀陛下的人,就是盛不疑。”
顾箬笠将前后一串联,立刻想明白了:“刺杀失败之后,盛不疑脱了伪装,假死脱身,为了不引人怀疑,事前还杀了几个勋贵子弟。可盛不疑做什么要刺杀陛下?”
顾箬笠这点想不通,眼巴巴看着戚衡。
戚衡轻咳一声:“我还在查,消息还不确实。唯一确定的是,盛不疑并非真正的盛家长子,但盛家老爷必然是知情的,不知为何,收养了盛不疑。他得知消息之后,吓的惶惑不安,忧惧居多,并没有太多失去长子的痛惜。”
顾箬笠点点头:“那他已经离京了?”
戚衡问:“你从前不是极不喜欢盛不疑?”
顾箬笠道:“我母亲是在密云山上小住时,遇刺身亡,后来,是一个宫女认的罪。她疯疯癫癫的,说是看不惯我母亲生来就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心理扭曲,所以杀人。但是那日,盛不疑去别庄见过母亲。”
“当年我们都还年幼,我母亲去世之后,有好几次盛不疑对我避而不见。我当时不知为何,年纪渐长,能摸到一些不合常理的疑点,便怀疑他当晚或许见过,真正的凶手。”
起初顾箬笠以为,盛不疑是唯恐受到牵连,才对当晚的事避而不谈。如今倒是明白了,盛不疑筹谋十余年,想要谋刺阳丰帝,当初只是不愿多事而已。
第58章
顾箬笠很快就大好了。
林菘过来时,她精神奕奕的蹲在门口, 还抢了雁声浇花的活。
顾箬笠抱着水壶, 左右摇晃:“我不累!”
“我不是怕您累,是怕把我的花给浇死了!”雁声控诉, “这一上午,您都浇了几回了?”
顾箬笠悻悻的放下了水壶。
雁羽快步过来:“郡主, 我方才出去买点心,有个孩子撞了我一下, 偷偷的给了我这个。”
顾箬笠拆开一看, 是一张纸条, 字写的歪歪扭扭,没有落款, 只有简简单单一个时间和地点。
雁羽问:“郡主,这到底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