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她后来被打入冷宫之后突然暴死,以靖氏一族的人脉声望,完全可以和曾经的宁氏一脉互称高下。
但问题就出在这里。
靖氏不属于扬州本地家门,一个外来的小族,就算当年再怎么辉煌,在经历了当朝几派的轮流打压之后,所拥有的积蓄也不可能有多丰富。
可我看你搜罗出来的财务明细,他们的流水银子近几年来明显没有任何颓势。虽然不能和万家这种远离中州积蓄千年的大族相比,但依旧可以和洪家这种没落家族拼上一拼。
如此大的开销,以如今的靖家是很难供给的,但近十年来,我没有看见他们有任何结党受贿的倾向,所以这就很奇怪。”
——
还有一个疑惑她没有说。按照原小说里模棱两可的描述,息诚一脉最后被萧世离铲除,用的并不是结党营私或者受贿买官这种寻常污点,而是直接以谋逆之罪入狱。
她在看文的时候一直以为,这明显是阿离上位之后随便安的借口。
尤其息诚的妹妹息茗还是卞唐的太后,按他那个精明市侩风流公子哥的大龄妹控人设,于情于理,都不应该以造反退场。
但自己在听萧世离讲完屈佶的那个关于白盛元禛几人的三角恋之后,如今对于息诚的身份很是怀疑。
她对那个故事的真实性倒不怎么怀疑。
白盛,息诚和息茗都是西北大族后人。就连元禛这种后来与白盛对战后留居在云州舞真发展,隐退不问政事的壮年将军,都曾经作为西北派系在朝廷任职。
他们几个在年轻时如果真的互相认识,还有过这么一段未果的恋情,那岂止是合理,简直是太正常了。
“说起这个,我倒是想起了一件事。”元逐喝了口茶,“你还记得景亲王吗?”
“西陵的潇湘公子…那个剑术卞唐第一的白衣客景亲王?”
黎九努力挠着头发回忆,“先皇李嗣仪的兄弟?他不是跟现在的事没什么关系吗?”
“不好说。”
元逐摇了摇头,“我不信任斛晚夫人,所以她当时把北疆云州的情报罗雀网交给我的时候,我亲自去查了她和我娘亲的事。
她说的的确属实。我娘和她同为宁氏的旁系姊妹,确实在多年前就拜入景亲王门下,出师后又被长公主一脉招揽,这都没有错。
但唯独我查到景亲王的时候,出现了问题。”
“什么问题?”黎九问道。
“…我查不到。”
元逐看着窗外的夜雨低声开口,“什么都查不到。不止是景亲王,西陵那块地方,几百年来就好像是刻意与世隔绝了一般,什么都没有。
那里,简直就是…活人的坟墓!”
——
长久的沉默,黎九低头,给自己沏了一杯温酒。
寒意再度从她的背后慢慢地爬了上来。
她与其他人不同,她是穿越过来的。
在北疆的时候她就一遍又一遍地告诫自己,这只是一篇小说,她本应该遇到男主之后顺利抱住大腿,顺着原文剧情就那样继续下去,不管结局是如何,她都会心服口服地接受。
但自己如今所遇到的所有事,都在让她一次又一次清醒地意识到一个事实——她曾经一本正经看过的剧情,已经没有多大的意义了。
剧情或许还会按照她记得的那样继续下去,但自己触动了不该触碰的东西。有些地方,已经悄无声息地改变了。
就比如,文中的西陵只是一个依靠陵园建起的小镇,百姓安然温暖融融。但她此刻听到的,却已经远远不是那个充满人间气息的陵园小镇了。
她也曾经怀疑过自己的身份。仿佛…只是睡了一觉,再度睁开眼时,就发现自己来到了满天暴雪的舞真城,甚至还熟门熟路地继承了原主的记忆。
她不记得那个戏本小说的名字,甚至不记得那本小说的作者,只记得自己叫黎九。
而文里的这个角色,也叫黎九。
她,究竟是谁?
雨中突如其来的争执声打断了她的思路,她扭头向下望去,只见身穿青绿斗篷的少女死死扯着兜帽,被几个巡逻的禁军围成了一圈,拉扯推搡着要带入酒肆一旁的小巷。
“放手…你们放手!”
年轻的小姐浑身被雨淋了个湿透,用尽全力猛的推开一个嘿嘿笑着的年迈禁军,望着他流着淀水咧开的满口黄牙彻底失了仪态。
“嘿嘿嘿…小丫头要是不想跟哥哥们走,那就把身上的这件外套脱了吧…也好让哥哥好好看看…”
“大胆巡守!”她羞怒地挣扎着,冲着一步步迎上来的巡逻头子大喊,“你可知道我是谁?竟然妄图碰我…你们真真是活腻歪了!”
“我管你是谁?!”
那巡逻听了嘿嘿一笑,嚣张的气焰更盛,一把扯住了她的衣袖,单手拎起将她整个人踹到了墙上,“连脸都不敢露的女人,在这卞唐无非是逃跑的女奴或者犯了罪的下贱丫头…你被我看上怎么了?
我告诉你,爷虽然是个巡逻的头儿,但可是扬州城里有牌有眼的禁军!你问问这街上的…有谁敢惹这穿了红黑甲的军爷?”
“…一群混账东西。”元逐在上面看着,转着杯子脸都黑了,“营里究竟怎么管的,这群人一天天的好事不做,就会欺负人家小姑娘。”
“我下去看看。”
黎九说完便站了起来,提着狼吻朝楼下走去,“其他人不管,我不能让他们就这么乱来。”
“你别去。”
元逐看了一眼她手里的刀,一把拦住了黎九,然后又冷冷地扭头看了一眼旁边的流月,“管住你家主子,我是禁军,这事该让我出面。”
然后二话不说,直接从窗口翻了下去。
“逐哥你不想在军营混了?!”黎九急得半死,冲他的背影跳脚。
“反正我也得罪不少人了,不差这几个。”远远地,她好像听见了他极轻的回应。
——
“你们…一群畜生!”
青色风帽的小姐跌跌撞撞地扶着巷子里的白墙,一手被人单拎着吊在半空,兜帽半遮在脸上,“咳咳…好一个卞唐禁军…你们扬州城的军士……就是这么对待普通百姓的吗?”
“哈哈哈哈…那不然呢?”
巡逻头儿一愣,随即大笑了起来,死死地掐住了对方的脖子,“怎么,难道还要我们给你们这些东西低头哈腰?”
“你们…不可以这样……咳咳…天上的神明…会降下惩…”她微弱地喃喃着,瞳孔因缺氧而涣散地看向雨中。
“哈哈哈笑死我了…”
头儿听见那话,顿时放声大笑了起来,扭头向后面的兄弟说道,“你们听听,哈哈…居然说天上的神明?我呸!这小娘皮怕不是吓疯了吧?”
“哈哈…对啊。”
一个漠不关心的低音在雨里回道,语气冷淡,“…她说的没错,是挺疯的。”
“哎呀,是营里的兄弟啊?”一个身形肥胖的禁军眼尖,见来的这高瘦的年轻人身上套了火云黑纹的服装,连忙兴冲冲地走了过去。
“新面孔啊?来来来,今天这个丫头虽然瘦了点吧,但看身材还不错,哥哥今天就带你…”
“砰!”
元逐默默收回踹出去的一条腿,看着被踹在墙上的胖子一声不吭地头一歪,晕了过去,双手插兜,晃悠悠地在雨里朝剩下的人走去。
“你特么找死啊?”
头儿被这变故惊了,一把松了那个小姐,任由对方咳嗽着摔在了雨地里,“谁啊?听说过巡逻守卫王爷的名号不?”
“啊…”
元逐停了下来,松了松骨头从地上拾起一根木棍,淡淡地举了起来。
“没听过,我是过来揍人的。扬州的规矩,揍之前还需要知道你们都是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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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东海有珠
“愣着干什么,给我上啊!”
雨幕轰然变大, 巡守头儿王爷被元逐的那一番话彻底激怒, 暴躁地朝周围吼着,挥舞着手臂将手下的人推了出去。
“别呀王爷, 这么激动?”
元逐甩了甩那根沾满雨水的木棍,侧身闪过了那个冲在最前的老军士挥出的一记直刀。
随处可见的简陋木棍顿时被削去了一半。他脚下不疾不徐地躲闪着, 退开了几步。
那个戴着风帽的小姐还在艰难地靠在墙边咳嗽着,但没人去理。落下的雨打在了元逐已经湿透的红黑云纹的鳄皮军服身上, 他猫儿一般半蹲着, 对着围攻过来的人群眯起眼睛, 线条冷冽的侧脸上有雨滴缓缓滑落。
冲在最前面的两个人一左一右地包抄过来。元逐几个闪身,从两人劈砍的刀口缝隙旋了进去, 猛的弹了起来,再度挥臂斜刺。
后面的军士被这一记猛刺给撞得眼冒金星, 他顺势拿尖利的断口上挑横扫, 对着刚刚那人后颈用尽全力重击下去。
“啊啊啊啊!!”
对方捂着流血不止的脖子, 被他常年在街头斗殴里学来的狠厉路数给打懵了。元逐没给他反应的机会, 回身抬起另一只手肘,一连几次击打在刚刚爬起来, 想要从背后砍向他的老军士未带软甲的侧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