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承荪无言以对,他缓缓抬起一双老迈浑浊的眼睛,祈求般的看向自己的女儿:“瑶瑶,爹已经没有多长时间的活头了,你就当可怜可怜爹如何?”
周承荪心中十分的清楚,假如今天妻子真的踏出家门,今后他怕是再难见她一面了,他只是年轻时一时糊涂,他已然愧疚了一辈子,也折磨了自己一辈子,他如今,也不想深究谁是非对错,他只是想能在死去之前,再过一段安稳的日子而已。
周瑶心如刀割,却固执的扭过头去不看他:“反正,无论说什么,娘我是一定要接走的。”
周承荪待要再说些什么,孙氏却站了出来,走到周瑶身边,安抚性的拍拍她,这才不疾不徐的说道:“既然这样,不如做个折中罢,我不去和瑶瑶女婿一起住,可如今境况,家中怕是也难以住下去了,这样,我便去城外的清风观清修一段时日如何?我与慈安师傅向来谈的来,再者城外清幽,无杂事纷扰,也好叫我清净清净,这么些年,我也累了……”
孙氏最后一句,语气轻柔的恍若未闻,可听在周承荪耳中,却如千斤重担,砸的他几欲喘不上气来。
他张了张口,却是说不上一句反对的话来。
周承荪只觉羞愧难对,这件事说来还是怪他,怪他耳根子软,怪他本人太过懦弱,他本以为能一辈子将所有人欺骗过去,到头来,欺骗的那个人只是自己。
一念之差,一念之差啊,周承荪有些恍惚的想,若是当初他对妻子道歉,并未她延请名医医治会如何呢,还会有今日之局面吗?
不过,他虽这样想,但心里却清楚的很,以他年轻时的骄傲和自尊,怎么会承认这些。
周承荪苦笑,这些年,最了解他的人,向来是这个枕边人才对,她总是知道用什么样的方法来对付他。
周瑶却是急了:“娘,你就跟我们住在一起,去道观做什么!”
孙氏笑道:“你这丫头,总是这么冲动,我一个做岳母的,跟着住到女婿家算是个什么事,被人知道了,又会徒惹一番没必要的口舌,有道是家丑不可外扬,若是这件事被宣扬到外面去,旁人可不会看是非对错,也不会管你其中情理如何,他们兴奋的,无非是猎奇探究,怎样才能看一番奇闻笑话,女婿在在官场不易,决不能因着这事耽误了他,这事就这么定下了,我累了这么些年,也想好好休息一下,在城外住着,也没什么不好,你想我了,就来看看我。”
周瑶可以顶撞反驳周承荪,可对于孙氏的话,却是无法拒绝的,而且,她这会儿心里也乱的很,不知道哪一种方式才是对娘最好的。
既然,所有人都没意见,孙氏的去向便这样被定了下来。
周瑶动作麻利,才几天时间,便找好了房子,甚至都没来的及收拾好,便迫不及待的搬了进去。
而明夜和明轩,自然也是跟着一起的。
……
不同于李氏的表面平静,内心兴奋,对周充彦而言,从上事情发生,一直到现在的这段时日,他一直都像是在梦中一样,只觉眼前的一切,既熟悉又模糊,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荒诞不羁。
继母嫁过来时,他已经记事了,那个时候,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呢,好像没什么太大的想法,后来,是有人在他耳边说,这个继母为人很厉害,他一个前头夫人留下的儿子,怕对方会对他不好,甚至会害了他,要他尽量离这个继母远一些,他才恍然意识到,他跟继母的关系是对立的。
再者,继母对他也向来有些冷淡,他也因此更加怕她,两人之间的关系,便也越来越冷淡。
至于以后,他与表妹成了亲,便与那边的关系变得糟糕,其实现在回想起来,继母连个儿子都没有,他们之间根本不存在利益之争,两人之间的关系能糟糕到这个地步,实在是有些不合理的。
周充彦虽然平日里对什么都不上心,也也过的有些浑浑噩噩,但他却不是个傻子,以前这些事,没往深里想,还不觉得有什么,可一旦细究起来,这其中的不合理之处,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至于为何这般不合理,那必定是因为,在这后面,一直有一双手在影响着他。
而答案也同样一目了然。
与周家这些年,越来越重的地位不同,李家这些年反倒越发的没落了,家中子弟也平庸的很,而他与继母的关系越来越糟,那相应的,他便与外家的关系越好,但看李家这些年因着他的关系,所得到了利益,也很容易猜出这只手的主人是谁。
他是不如爹聪明,但也没有别人认为的那么傻,但看最后是谁收益便知道了。
李氏仍旧在他耳边絮絮叨叨,可周充彦的耳边,已经渐渐听不见东西了,因为,心里面的东西,正在慢慢的坍塌。
……
搬到了新家之后,明夜没有急着回宫里去,而是在家陪着周瑶,过了几天的时间,就跑去城外瞧瞧外婆,待发现外婆真的心情不错之后,她的心也就放了下来。
清风观的观主,是位叫慈安的道姑,因着先帝沉迷道教,上有所喜,下便效之,所以在嘉靖朝时,道观的香火十分兴盛,道观也是一座座的兴起。
可有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隆庆帝不喜欢道士,连带着道观也没落了许多,清风观算是其中难得坚持下来的,其实,若按明夜的意思,这位慈安道姑,与其说是位道士,到不说说是妇科医生更为贴切些,她经常游走于京城贵妇之间,一边讲经传道,一边给这些夫人们看看身上的小毛病,也正是因此,清风观才能在诸位同行都关门的情况下,依旧挺立。
明夜没这个时代的一些尊卑想法,她来看外婆时,也会同这位慈安观主说说话,而慈安观主最长挂在嘴边的一个人,便是一位叫东壁的先生。
他曾因为神医的名气,在嘉靖朝被召入宫廷当过太医,后辞去太医职务,立下志愿,要为普天之下的百姓写一部医术,以防止一些生手大夫,因对草药的理解不当,而延误病人的病情。
可是写就一部医书典籍,是何等之难,为防止出错,他都是亲自到草药的生长之地考察,亲自试药以明确药性,还要将制药的法详细列明,且,还附有很多验证有效的成医方子。
凭一人之力,想要完成这项工作,即便这位东壁先生乃是位难得的神医,那也是万分困难的。
慈安观主与东壁先生相识多年,知道他有这宏愿,也在银钱上多加关照,可如今世道不同了,清风观也只是勉力维持而已,送给东壁先生的银子,也都是她一点一点省出来的,但尽管这样,对于东壁先生来说,这些也只是杯水车薪。
明夜一开始只是对东壁先生深深的佩服,也从自己的小金库中赞助了东壁先生一些银钱,只不过,对这位东壁先生的事迹了解越多,她心中便有一种熟悉的感觉,直到有一天,明夜才彻底恍然大悟。
原来这位东壁先生姓李,而他的大名则是叫做李时珍。
李时珍,竟然是李时珍,身为一名后世之人,明夜就算可以不知道历史,不知道明代的皇帝,但却不能不知道李时珍,实在是这个名字太过响亮,已经远远超出一朝一代的君主,甚至已经跳出历史朝代的桎梏,成为一个具有特殊意义的代表。
明夜心中也有情结,此事她不知道便罢了,既然有幸遇上,那她便不能不插手。
其他的她无力援手,但是银钱却是可以支持一下的。
明夜回到家,便将自己的小金库彻底翻出来,这些年,因为在宫里生活,皇后的一些赏赐,还有朱翊钺平日给她的一些小玩意,实在不算少,因此价值也是十分可观的,只不过,这是太子殿下的一番心意,而且,想到朱翊钺将来的身份,这些东西当掉换钱实在是不大好。
周瑶瞧见她这架势,当即唬了一跳,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小心翼翼的问她:“小夜儿,可是有什么事?你这是想要用钱?”
也不怪周瑶如此小心,实在是近来发生的一系列事,太过考验心里防线,由不得她不小心翼翼起来。
明夜到是没想那么多,见她娘来了,瞬间眼睛就是一亮:“娘,你有钱吗!”
周瑶一瞬间有些呆愣,但还是回答道:“有是有,你这是……”
明夜也没瞒着的意思,就把东壁先生的事情说了。
“……我的意思是,想东壁先生这等大仁大爱之人,世间少有,咱家既然有钱,那不如就帮他一把,也好叫他将医术早日写完,以造福万民,娘你说好不好?”
周瑶慈爱的摸着她的头,只觉心中一片欣慰:“好,怎么不好,小夜儿你能这样想,娘真的很开心。”
周瑶刚要离开,却见女儿的小手正抓着自己衣襟,面上还有犹豫迟疑,便笑着问道:“这又是怎么了?”
明夜有些不好意思,因此声音也很小:“那个……娘,若是咱们家也不是很富余,接济东壁先生也要量力而行,不用那个……那个都拿出来的。”
实在是方才周瑶的态度太过痛快,连问都没问,到叫明夜有些误会,以为她娘要倾尽家财相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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