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言蜜语,实为穿心利剑。
而这位叶小将军,虽对她口出恶言,却在最后关头顾念着她的性命,没有大举攻城。
姜曦辞不清楚现在的叶小将军是什么身份,但她知道,自己绝对是得救了。
劫后余生的喜悦立刻占据了她的心房,姜曦辞腿还在发软,站不起身来,只能手掌撑地,一点一点向叶惊蛰挪动,忽得抱住少年大腿,前世与今生的恐惧和委屈在看到少年时一并涌上喉头,她竟控制不住,发泄似的大哭起来。
“叶惊蛰,你终于来救我了。”
绕是被旁人称赞处变不惊的叶惊蛰,此时也不禁呆愣住了,若仔细看上一眼,会发现他的眼角在不自觉地抽动。
谁能告诉他这是个什么情况?
他很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个姑娘,可是对方怎么一副和自己相熟,甚至在等着他相救的模样?
叶惊蛰还没来得及细想,紧紧抱着自己大腿的那股力道松了开来。
他俯下身子凝视着晕了过去的少女,黑眸中神色复杂,看起来,这位“压寨夫人”身份不简单啊。
姜曦辞是不愿相信自己居然抱着人家大腿哭晕过去这种糗事的,用自家哥哥的话来说,这叫矫情。
但当她躺在床上,对着床前站立的男子眨了十几次眼、而那人还没消失的时候,她长叹一声,该来的总要面对。
久别故人,她竟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作为开场。
少年清透的声音打破了两人尴尬的场面:“大夫说你只是水土不服外加精神紧张才会晕倒,怎么我看你这眼睛好像也有点问题。”
你眼睛才有问题,小子。
姜曦辞毫不客气地用眼神瞪他,十几岁的时候,说话也是这么讨厌。
心里腹诽,姜曦辞面上却露出一个虚伪的笑容:“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少年摸着下巴奇怪道:“昨日不是还喊我叶惊蛰吗?今日倒好像不认识我一般。”
那不是,怕你不救我自己跑了吗?
“叶公子,其实小女也来自长宁,此行来临关探亲,不想归家途中遇到劫匪,小女、小女仰慕你许久,日日瞻仰公子画像,故而认得公子长相。”姜曦辞低头,俨然一副见到心上人的娇羞模样。
姜曦辞见眼前的黑色长靴倒退一步,远离了床边,心中暗喜。
这招对付一般男子必定无效,说不准还要欣喜地凑上前来,可对付叶惊蛰,绝对没问题。
只因她前世知道,朝中文武双全、惊才绝艳的少年将军叶惊蛰,他是个断袖!
吓着了吧?快走快走。
叶惊蛰初时的确被震惊了一瞬,他从小到大没接触过几个女子。
身居长宁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骁骑尉,又无世族背景,他向来是不够资格引人注意的。
可是面前这个明眸皓齿、一身贵气的小姑娘,在与他第一次会面中,就语出惊人。
他不禁思索,难道长宁城的贵女们已经如此开放了吗?
“姑娘好好休息吧,姑娘的那位侍女正在为你熬药,在下有事先离开了。”
叶惊蛰狼狈地匆匆逃离,快步迈入自己房间插上门栓,连到房间门口找他的季鸣都没有理会。
季鸣打招呼的手还未完全抬起,就见叶惊蛰风似的从自己身边经过,回了房间。
季鸣:……
叶哥这是咋了?
他跟着叶惊蛰混了好几年,叶惊蛰什么时候不是从容镇定的样子,看起来有必要去调查调查发生什么了。
季鸣不知道,他心目中成熟稳重的叶哥,已经在短短两天内两次被揭下了冷静的外皮。
“郡主,您快把药喝了吧。”
漪月颇为发愁,要郡主喝药,可是比喝辣椒水还难,在王府时,世子向来要命御医在药中加上甜味药材,再备好蜜饯才哄得郡主愿意喝药,可现在远处临关,诸多不便,郡主若是不愿喝她该如何是好。
然而此郡主早已非彼郡主,姜曦辞就这样在漪月的目瞪口呆中,抬袖遮面,姿态优雅,面不改色将苦药一饮而尽。
第4章 逃跑
行云流水做完这一套动作,姜曦辞蛾眉却皱了起来。
上辈子为了讨好钟离毓,姜曦辞下了一番大功夫,不仅磨平了自己娇气的性子,还在出嫁前用了两年时间学习礼仪举止。
明明舌尖苦得发涩,面上还要一副从容的样子,到头来还不是在折腾自己,姜曦辞苦笑。
将药碗递给漪月,避开她探询的目光,姜曦辞关切问道:“漪月,你昨日没受伤吧?”
漪月恭敬答:“不曾,奴婢在柴房醒来就被叶大人唤人救下山了。”提到叶惊蛰时,漪月清秀的脸颊浮上一抹羞红。
姜曦辞无奈摇了摇头,美色啊美色,你太误人。
可惜这俊朗的未来叶小将军,是个断袖,不知几年后长宁城多少美人要伤心难过咯。
“漪月,等会我们就离开这里,你去雇个车夫,我们赶紧回长宁。”
漪月不解:“郡主,为何这么着急?”
姜曦辞认真道:“不能让叶惊蛰发现我是郡主,若是传出去,于我名声不利,父王现在应当还没有对外说我出走一事,我必须在事情闹大之前回王府。”
漪月心中感动,郡主您终于知道利害关系了,终于不再坑奴婢了。
姜曦辞说着说着,发现自己的侍女眼神中越来越透亮,竟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之色,默默扭过了头。
好吧,她现在知道自己原来有多不靠谱了。
衙门正堂内。
丁知府脸上一改之前的铁色,而是堆满了笑容。
没想到这位骁骑尉有这般能耐,不但安全拿下青虎寨,生擒刘天虎,还找到了刘天虎藏财宝的密室,这差事,办的着实干净漂亮。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少年郎日后必有一番作为。
“……至于这两位姑娘,知府大人?”季鸣伸出手在丁知府眼前晃了晃。
丁知府忽得回过神来:“啊,请叶大人放心,我会派人送两位姑娘回长宁城。”
叶惊蛰点了点头。
回到房中,之前那名女子带来的不适尽数散去,不管她是谁,以后应当不会再见了。
“咚”的一声,一枚小石子从屋顶坠落。
“下来吧。”
黑衣劲装男子单膝跪在叶惊蛰面前。
“十二,何事?”
“主上,东厢房的两位叫了马车,已经偷偷向衙门后门去了,以及京城密报,王爷私下派人来了临关,似乎是上安郡主离家出走。”
叶惊蛰看向门外,嘴角溢出一声冷笑,他要是还看不出来其中的关联,就真是白混到现在了。
好一个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差点就被小丫头骗了。
“阿鸣,收拾东西准备回长宁,还有,想办法引开王爷的人,寻回郡主这个功劳,必须被我们拿下。”
“是,叶哥。”季鸣拱手应下。
姜曦辞拉着漪月避开衙门众人,一路直奔后门。
漪月上气不接下气:“郡主,我们为什么,为什么不让,让叶公子护送回去啊。”
姜曦辞不是爱锻炼的人,身体虽比娇弱的漪月好些,但小跑了一路,也气喘吁吁:“等他宣扬出去,我可就完了。”
“哎,郡主慢些。”漪月其实想说,叶公子不像是会嚼舌根的人,可是郡主谨慎些也没有错,毕竟名誉乃女儿家大事,郡主之前为郸骥国二皇子做出种种出格举动,如今能悔悟已是幸事,断不能再出现差错。
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并未发现人迹,姜曦辞纤手抬起,推开衙门后门。
一早叫好的马车果然如约停在门口,将包袱安置好,姜曦辞提起裙摆,绕着马车转了一圈也没见车夫,她只好转头问在为她收拾座垫的漪月。
“漪月,车夫呢?”
“车夫在这呢。”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随意搭在马车门框上,束起的长发在北风吹打下肆意飘扬,少年持剑而立,清晨暖色的朝阳照在他周身,仿佛被镀上一层金光,俊逸脸庞上露出淡淡笑容。
姜曦辞又做了一件很蠢很丢人的事。
她居然看呆了。
直到叶惊蛰的声音清晰落在她的耳边,她才慌乱地回过神来。
“你、你刚刚说什么?”姜曦辞一脸迷茫地微微仰头看他,脸侧发丝滑落,露出柳娇花媚的一张容颜,叶惊蛰见状唇边笑意更浓了,只不过这笑意却未达眼底。
“我说,既然同是回长宁城,姑娘请上车吧,我和季鸣正好可以保护二位的安全。”
姜曦辞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由漪月搀扶着进了马车,她们来时为了不引人注目,特地选择了普通的马车,不仅空间狭小还设施简陋,坐着十分不舒服,现在坐着的这辆,与之前相比算得上华丽宽敞了。
漪月颇有些兴奋地摇着姜曦辞手臂:“郡主,叶大人对您真是上心,竟然连瓜果零嘴和茶水都备好了。”
连马车都给换了,这个叶惊蛰,知道她们想从后门逃跑?
姜曦辞按住漪月的手,恨不得敲响她的脑壳:“傻丫头,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据我了解的叶惊蛰,绝不是什么热心肠的人,他想方设法拦住我们一同回京,非奸即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