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这……这也太不懂规矩了些。”师爷气得小胡子一抖。
知府还未说话,一双结实的手臂拍在他肩膀上,一名浓眉大眼的青年豪迈地笑着说:“知府大人见谅,我们叶哥就这性格。”
他可以选择不见谅吗?
骁骑尉官职本不如他这个知府大,但当今皇上重武轻文,再加上自己算是有求于人。
临关知府默默思量,还是见谅吧。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文啦开文啦,交代前世的故事,别看楔子虐,其实正文甜甜甜!宠宠宠!
第2章 惊蛰
衙门大堂内,立一窄袖玄衣长袍男子,身姿挺拔,长发以锦带高束脑后,男子右手持剑撑地,黑金鞘上镂蛇,远看竟如活生生缠绕在剑上一般骇人,待看清这人容貌,知府的脸又黑上了几分。
眼前之人,分明就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当他儿子都嫌小。
活了四十余载,没想到今日被一介臭小子甩了脸色,耻矣耻矣。
少年常年习武而磨出来厚茧的手掌按在剑柄上轻轻摩挲,墨色眸中沉淀着同龄人未有的沉着衿重,却又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狂,他就站在那里,一言不发而威摄自在。
“丁知府,”少年嗓音清朗,若琴弦拨动,绝而不茹,“我既受命清剿山匪,此事你就不必再过问了,三日之内,必成。”
丁知府虽有疑虑,见他如此胸有成竹也不好多问:“那好吧,我为你安排人手。”
“不用,我与季鸣二人足矣。”
“这怎么成?”丁知府大惊,这些年他不知折了多少人马进去,新来的骁骑尉居然要两人闯山,也太不知死活了些。
少年眸光锐利,薄唇微抿,不置一词。
而少年身后的魁梧青年道:“叶哥说成,那就成,知府大人还是好生在衙门里歇着吧。”
言毕,二人全然不顾丁知府已经铁青的脸色,径自向安排好的住所走去。
“大人……”师爷脸色亦不佳。
丁知府抬手阻止了师爷说话。
“随他们去。”少年心比天高,恐怕是命比纸薄。
“可他年纪轻轻,不会是长宁城哪位高官的子弟吧,若是死在了咱们临关,该如何交待?”
丁知府眉头蹙起,沉思片刻,方才摇头。
“不会,倘若出身长宁名门,家中岂会放任来此,这可不是什么美差。”在他们眼中,叶惊蛰已与死人无异。
有一点倒叫丁知府说对了,清剿青虎寨,的确不是什么美差。
这差事办好了,也不是什么大功绩,办不好,反倒惹一身腥。
所以当得知叶惊蛰主动揽下吃力不讨好的剿匪任务时,季鸣哀嚎了好几嗓子,才被叶惊蛰揪着衣领甩上马。
叶惊蛰当然不是冒失冲动之人,相反,他此行谋划已久。
旁人都道叶天虎功夫高强,青虎寨天时地利,可他知道,青虎寨真正靠的,是二当家沈之柏。
沈之柏,有过人谋略,此人,他势在必得。
山中夜来月,叶惊蛰与季鸣偷偷潜入了青虎寨。
见青虎寨居然张灯结彩,灯笼红绸,季鸣不解地挠了挠头:“叶哥,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叶惊蛰嘴角勾起:“看来我们赶上了好戏,只可惜,这新郎官怕是做不成了。”
青虎寨的防卫算得上严密,他们想找到沈之柏本要多费些功夫,但今夜的喜事,显然给他们创造了绝佳的机会。
听到“吱呀”的推门声,沈之柏没有放下手中的书本,一向温和的语气里夹杂了恼意:“大哥不必劝我去参加什么喜宴了,你今日这般行事,必给寨子带来灾祸。”
进门的人没有说话。
沈之柏抬头,正对上一双坠星寒眸,他瞬间警惕了起来:“阁下何人?”
叶惊蛰合上门,径直走到沈之柏面前,语带慵懒:“沈先生难不成真想做一辈子的青虎寨二当家吗?”
“与阁下何干?”
“刘天虎蠢笨愚昧,担不起沈先生智谋。”
沈之柏了然来人何意,自嘲一笑:“我不过就是一介落魄流民,全靠大哥好心收留才苟活至今,哪有什么智谋。”
话中拒绝之意明显,叶惊蛰却当没听见似的,不慌不忙地说:“沈先生与我是同一类人,有怨恨,有不甘,有恐惧,沈先生,是北漠国人吧?”
见沈之柏眼中划过惊讶,又霎时间归于平静,叶惊蛰继续道:“亡国之仇,焉能不报?北漠不过一与世无争的小国,被野心勃勃的郸骥所灭,百姓流离失所,好不容易逃到昭华,却寄人篱下,受尽眼色,于是落草为寇,日日担心官府围剿,昔日北漠五岁能书的栖竹公子,甘心这般过一辈子?”
沈之柏轻笑出声:“你还真是做足了功课。”指尖攥紧书本,盯着身前这个比自己小上几岁的少年:“倘若我不答应呢?”
“刘天虎近来行事越发张狂,朝廷怕是容不下他了,今天我来是为了沈先生,后日来的是不是军队,可就不一定了。”
沈之柏没说话,叶惊蛰也不着急,不知不觉竟过了一炷香时间,沈之柏忽然笑了起来,如芝兰玉树,光华尽绽,再不复从前文弱书生模样。
“好一个威逼利诱,说了这么多,阁下也该自我介绍下了吧,不然我怎么知道会不会跟了个只会耍嘴皮子的人。”
沈之柏终于答应,叶惊蛰心中沉下了一口气。
于是拱手行礼。
“长宁,叶惊蛰。”
月澈如镜,枝头东移。
两人交谈许久,叶惊蛰才唤了门外站岗的季鸣进来。
“阿鸣,带沈先生走,放信号弹,让惊羽十八骑上山。”
沈之柏玩味道:“我还以为你真是独自前来。”
叶惊蛰挑眉:“我可不打无准备之仗,暗卫不便让他人知晓,还请沈先生包涵。”
沈之柏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季鸣离开。
姜曦辞醒来时,入眼皆红色。
这是在郸骥国吗?与钟离毓的新婚夜?可是脑后为什么这么疼?
她支起身子走下床,这里不是华美的晨曦殿,是一间普通的木屋,她脸色渐渐发白,想起来了,她重生了,然后被一群山匪劫回了山寨当压寨夫人。
姜曦辞低头查看自己衣服,还好完整无缺,她不禁叹了口气,想了千般今后如何如何,却没想到,命运轨迹刚刚开始改变,就没顺着她的心意,眼下,还是想办法找到漪月逃出去才是。
姜曦辞蹑手蹑脚移到门边准备开门,未曾想门却突然弹开,木门框“砰”的一声砸在额头,姜曦辞摔了个四仰八叉毫无形象。
清白都要没了,还在乎什么形象?
她忍下疼痛迅速爬起向男子身后的木门跑去,却被人一把提起衣服后领,动弹不得。
伸头一刀,缩头一刀。
姜曦辞闭上眼睛,咬牙悲愤道:“你杀了我吧,我、我是决不会当什么压寨夫人的。”
姜曦辞觉得自己两辈子都没这么勇敢过。
即使前世自焚,她也是偷偷地、悄悄地。
现在她居然有勇气求被杀了,大概应该可能也算是长进了吧。
第3章 熟人
叶惊蛰本是应了沈之柏临走前交代他的话而来。
“今天被绑来的两名女子,劳烦叶兄相救,如果可以……希望叶兄能放大哥一条生路,其实大哥没杀过人,平日里最多劫掠些富商的钱财,今天不知怎么竟纵容手下做出强抢民女之事。”
叶惊蛰心中不屑,还能为什么,姑娘长得好看呗。
他看着自己手上提着的少女,因为背对着他看不清相貌,不过观这身形婀娜多姿,想来容貌确实不差,此刻,明明怕得发抖,却偏偏要装作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就像……小时候家里偷藏粮食的老鼠,真是有趣的紧。
叶惊蛰将人拎回屋内,存心要逗弄她一番:“跑有用吗?还不乖乖等着洞房?”
姜曦辞小脸霎时变得雪白,浑身发软,抓着她衣领的力量一卸下,整个人便跌坐在地。
纤长卷翘的睫毛轻颤,姜曦辞认命的睁开双眼,仰头看向面前的“夫君”。
少年长身玉立,剑眉朗目,抱臂倚靠在门框上,坏笑地看着她,神态倒像是个真土匪,只是周身气质却与土匪大相径庭。
叶惊蛰心中暗想,的确是个明艳动人的姑娘,难怪刘天虎顾不得其他非要强娶。
就在叶惊蛰观察她的功夫,地上少女的神思已经跨过千山万水、千回百转。
什么叫车到山前必有路。
什么叫柳暗花明又一村。
这个少年,是她的熟人啊!
虽然眼前人如今尚是少年模样,但这眉眼,这面容,可不就是前世奉旨送她出嫁的定北将军叶惊蛰吗?
要说她与叶惊蛰,算得上相看两相厌,叶惊蛰一路上对她想尽办法嫁到郸骥国的行为冷嘲热讽,全然不顾及她身为郡主的尊严,姜曦辞亦看不起他寒门出身,从昭华至郸骥没给过他一个好脸色,称呼他时也故意在他将军名号前加了个“小”来嘲弄。
如今想来,叶小将军所言确实没错,她就是一个自私自利、不顾大局的无知之人,明知郸骥与昭华局势紧张,却执意嫁给钟离毓,最终成为钟离毓牵制昭华的一枚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