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景湛道:“走了。”
季鸣怒了:“他还伤着呢?不是让你看好他吗?”
“大哥,你哪里来的信心我能看住他?”程景湛翻眼看他,见他急得堪比无头苍蝇,又好心补充了一句,“我带了止血粉,已经给他上过药了,没大碍,他好像有急事的样子,你就按照他先前交待的办事吧。”
季鸣低头思索,还是相信叶哥这么做自有道理,他不是不顾惜性命的人,便谢过程景湛,自己回了军营。
程景湛将叶惊蛰的话反复在脑中回映,百思不得其解,似乎是当他提到自己父亲的时候,叶惊蛰才情绪有异的,走之前还说什么……不会因为他是程太尉的儿子而认输,程景湛终于抓到了重点,他将大腿一拍,如醍醐灌顶。
叶兄一定是仕途受挫,胸怀愤懑,因此看他们这些官宦子弟十分不顺眼,这何尝是难事?待他回头请叶兄好好喝上几杯,同他说道说道自己并不是叶兄以为的那种人,叶兄一定会对自己刮目相看的。
奇葩之所以被称为奇葩,可见是有一定道理的,程景湛就这样存着“叶兄误会他了”的心思,敲着折扇沾沾自喜地回了太尉府。
叶惊蛰这一路走得并不顺畅,伤口虽简单撒上药粉止住了血,但他知道需要尽快做处理,否则很可能有感染的风险,受了伤后,平日里简单的翻墙动作都令他痛苦无比,他大喘着气避开王府守卫跃进姜曦辞院墙,几乎刹那间意识到了不对劲。
院内寂静无声,一个人也没有。
即便姜曦辞为了与他会面早已偷偷支开服侍的人,她也会留下十八在院中望风防止意外,可现在的院子里十八也不见踪迹。
伸手不见五指的夜空中忽然出现了光亮,月光穿过树荫,在院内地砖上漏下一地闪闪烁烁的碎玉,碎玉中浮起一片漆黑影子。
叶惊蛰眸光锐利一闪而过,这院内,有人埋伏在暗处,是等着他来吗?可惜他今天无论如何也要闯进去,他在莹白月光下显得苍白的薄唇挂着淡淡笑容,撕下衣摆在腰间缠绕一圈勒住伤口。
不动为静,一动难阻,他绕过槐树借力向前院房顶跃去,原本隐藏在树后的人始料未及,再想追赶即将跃上房顶的身影已是有心无力,叶惊蛰平稳踏在房顶瓦片上,回头看那人并未追上他,心下抑制不住的雀跃起来,桃花树后的房间,便是姜曦辞的卧房,他此刻站在房顶上,几乎可以眺望到房间内映照在门窗上的烛光,那是姜曦辞在等他。
叶惊蛰抬脚向后院去,耳旁忽有劲风以劈山之势刮过,他被逼后退一步,再想前进则又被一招拳脚拦住,叶惊蛰失了耐性,眼神中逐渐染上狠厉血色,化被动为主动,向拦在他身前的人攻去。
一时之间,两道人影在屋顶上打得难分难解。
叶惊蛰接招接得很勉强,交手之后他就知道自己打不过这人,但要他不战而降是万万不可能的,对方一拳直朝面门袭来,叶惊蛰避无可避生生受下,他仰面倒在地上,左脸立刻红肿起来。
高大男人负手站立,居高临下俯视着地上的少年,浑身上下散发着尊贵威严的气势,他冷冷开口,声音低沉深厚:“武功凑合,难怪胆大包天。”
“来人,给我压到地牢里关着。”
只差一点,他就能见到阿辞了,叶惊蛰眼中阴霾密布,他奋力反抗,却还是被扭住双臂压进昏暗地牢。
腰上伤口在打斗中已然迸裂,原本止住的血再次缓缓渗了出来,将缠在伤口上的黑布染成深色,他死死盯着牢房外喝茶的男人,喉间因疼痛本能地逸出压抑的喘息,如同被猎人捕住的小兽般拼命想要挣扎。
作者有话要说: 叶哥这两章是真的惨,还能赶得及去见媳妇吗?
被虐是因为还不够强,等叶惊蛰2.0王者归来吧!
今日份小剧场:
叶惊蛰:阿辞,你父王下手真重啊。
小郡主:谁让你半夜对我图谋不轨的,活该。
叶惊蛰:你说的对,什么都没图谋到太亏了。
小郡主:??你想干嘛?
叶惊蛰:干……你。
第24章 变数
“你叫叶惊蛰是吧,”姜历打开牢门,信步踱至叶惊蛰面前,他的从容优雅与地上少年的惨烈形成鲜明对比,“你可知私闯王府是什么罪。”
叶惊蛰冷笑,别开头不回答。
“本事不大,脾气倒不小。”姜历也不生气,蹲下身子平视地上屈膝坐着的人,他伸手捏住少年下颌,指尖微微发力,叶惊蛰痛得眯起眼睛,咬牙坚持不出声。
“你喜欢阿辞。”姜历犀利眼神直视他,不是询问而是肯定的语气。
“倘若我将你丢在这阴冷潮湿的地牢里一夜,你猜,明天你会如何?”
会死,叶惊蛰心里道。
“只要你答应离开阿辞不再见她,我立刻请最好的大夫为你医治,等你从南疆回来,我就上奏让皇上封赏你,从此金银美眷数不胜数。”
老掉牙的台词,叶惊蛰冷哼一声。
“你答不答应?”姜历直接掐住叶惊蛰脖子。
手底下的少年俨然已经筋疲力尽、出气多进气少,原本朗眉星目的脸一边青紫肿起,嘴角还挂着颜色暗沉的血丝,这是姜历见过追求女儿的人中最狼狈的一个,可纵然这般境况,少年墨色眼眸仍然在黑夜中绽放着点点星光,那是倔强、是不屈。
失去血色的薄唇微启,少年毫不怯懦迎上姜历的目光,他说,不答应。
好小子。姜历身上气势卸去,眼中露出欣赏的目光。
“传府中大夫,给他治伤。”姜历俯下身看叶惊蛰伤处,血肉模糊的伤口与布条粘在一起,姜历手下快速用力,撕开布条,叶惊蛰闷哼出声,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你知道腰上这伤是谁做的吗?”姜历拿帕子替他清洗伤口。
叶惊蛰还没反应过来刚才一副不杀了他誓不罢休模样的人怎么突然对他温柔起来,姜历看到他探究和警惕的眼神,暗骂一句硬骨头,站起身让位置给战战兢兢的大夫。
“你的兄长,叶崇舟雇的人。”
“我与他没关系。”叶惊蛰干涩开口。
姜历却不在意他的反应,叶泉当年做的荒唐事他也有所耳闻,他淡淡道:“你又可知郭芜的死是谁帮你善后?”
姜历的话让叶惊蛰惊讶抬起了头:“你……”
“如果不是我将此事压了下去,你早就被国公府送到刑部处死了。”姜历继续道,“叶惊蛰,你是很有能力,在战场上亦是个运筹帷幄的将才,可你最大的缺点就是太狂妄,你总觉得没人奈何得了你,所以平日里做事不知三思而后行,或许作为一个骁骑尉,一个副统领都尉,一个参将,你的本事都足够保全你,那如果你成为了站在高处的人,每日面对的是明枪暗箭呢?你若是我,会放心将阿辞嫁给一个莽撞行事、随时可能死在勾心斗角里的人吗?”
牢房内火盆子噼里啪啦地向外爆着火花。
叶惊蛰垂在稻草上的手握紧,指甲深深扎入掌心,他不经意咬破了下唇,嘴中传来一股铁锈味,叶惊蛰伸舌舔了舔唇,唇瓣上一抹猩红令整个人透出妖冶的色彩,他哑着嗓子苦涩道:“不会。”
“阿辞是龙血凤髓,是我最疼爱的人,我要的是一个无论发生什么都能牢牢护住她的夫君,现在的你够不上我的要求,程景湛就更够不上,我给你个机会证明自己。”姜历扔出羊皮卷,上面标着“西北马贼兵力图”几个字,“让我看看你到底有多大的决心想娶阿辞,活着回来,我就答应把女儿嫁给你。”
叶惊蛰接过羊皮卷,犹豫问道:“南疆……”
“我已告知苏将军,让另一队人马替了你领的骁骑营,你的伤还需修养几天,五日后,带着你的人去西北,凯旋之前,什么都别再想了。”姜历走出牢门,回睨了他一眼,“……早日回来。”
叶惊蛰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他展开地图,上面标的不甚清晰,西北本就是沙漠,危险重重,马贼又盘踞多年,势力错杂,这下连他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活着回来了,叶惊蛰自嘲一笑。
阿辞,我可是为了你在拼命啊。
前院的种种,都未能染指后院安静的氛围,姜曦辞从日薄西山那刻起就等在房中,还特地换上了新做的红色流萤醉花纱裙,她望着镜中之人,浓密的乌丝挽成了醉仙髻,斜插一支红翎鸾飞步摇,明明只是浅浅施了一层妆,双眼却仿佛能吸人心魄,朱唇皓齿,俨然绝色之姿。
姜曦辞对自己这张脸可是相当满意的,她轻轻摇晃脑袋,步摇上的流苏就撞向她的侧脸,发出清脆铃铃响声,探出手指在镜子上无章法的乱画,姜曦辞心中忐忑,叶惊蛰会喜欢这样的她吗。
她知道自己生的颜色艳,若不是有个郡主的身份压着,不知多少人要喊她一句“狐媚子”,大抵世上的男子都希望自己的夫人长得端庄典雅而不是倾国倾城,毕竟倾覆了国可不是什么好词。
前世钟离毓就最喜欢清丽婉约的女子,叶惊蛰的喜好她却是一点不知,人家上辈子喜欢的是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