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景湛听言来了兴趣,他坐起身八卦道:“叶少侠也有心上人?是长宁城的姑娘吗?”
叶惊蛰没有说话,他可没有和旁人分享私事的喜好。
程景湛看他不打算说,也不追根究底,感慨道:“有道是英雄难过美人关,不过如叶少侠这般优秀卓越的男子,那位姑娘一定也十分心悦你。”
有吗?叶惊蛰想了想与姜曦辞相处的种种,似乎总是自己死皮赖脸的追着她,而她被迫做出回应,等他从南疆回来,只怕阿辞已经把他忘得差不多了。
到那时候。
到那时候,他就是抢也要把人抢回来。
叶惊蛰灌口酒压住心头泛起的淡淡苦涩,斜睨他:“不是说你的事吗?别往我身上扯了。”
程景湛仰天长叹一声:“我怕是没戏咯,我的心仪之人,连见都不愿意见我。”
叶惊蛰镇静地看着他垂头丧气之举,沉吟片刻出主意道:“你既是程太尉的儿子,便是当真讨不得那姑娘欢心,直接让你爹上门提亲,恐怕也没有哪家姑娘会拒绝吧。”
程景湛眼神中渐渐燃起希望,是了,曦辞妹妹快到议亲的年纪了,纵观整个昭华国,能配得上曦辞妹妹的也没几个人,自己又与她青梅竹马,这是天大的优势啊。
“叶少侠。”程景湛豁然开朗,看向叶惊蛰的眼神愈发崇拜,“今日与君交谈寥寥数句,于我胜读十年书,等我与她成了亲,我一定请你来喜宴吃酒,你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我必两肋插刀。”
叶惊蛰语噎,敢问程大公子您平日读的都是什么书?
看他乐得合不拢嘴,叶惊蛰心里颇觉好笑,程大公子这没心没肺的性子,怪不得在长宁城赫赫有名,不过比那些虚伪的人相处起来舒服多了。
“说到帮忙,我还真有一事需要你出出力。”叶惊蛰眼眸深处聚集乌色。
魏卿儿这一趟马跑得酣畅淋漓,她将马匹在马圈内拴好,从腰间取出一条绣有玉兰的丝帕,抬手擦拭额头上的汗水。
放下丝帕时,眼前却多了一个人。
纵使自己花费千般力气想要忘记,在见到面的那一刹那,从前的一切却还是不可遏制地涌上心头,只有故作平静冷声道:“洛公子,可有事?”
洛言发白的嘴唇颤了颤,定定望着她,仿佛只要一眨眼,魏卿儿就会消失不见一般,发出的声音带着丝丝沙哑:“只是想……看看你。”
“看我在被你爹害死全家之后活得好不好?还是要我当作什么都没发生,继续与你花前月下?”魏卿儿美得清冷至极的面容破天荒地表露出恨意,她一动不动地凝视着身前垂眸的男子,柔弱的身躯散发着不容洛言拒绝的气势,压得洛言喘不过来气,片刻后,她仍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她突然就觉得没意思得很。
其实她早就想明白答案了,只是一直在逃避,想要为自己找一个能和好如初的理由。
哪有什么理由,魏卿儿突然笑出声。
惯常冷着一张脸的她,这一笑就令花草失色,艳极无双、风致嫣然。
“以后,就当作不认识吧。”
洛言怔怔望着决绝离去的人,心头疼得像是被人一刀刀剜下血肉,他想起了在脑海中回荡过无数遍的,与魏卿儿初遇的时候,那时她还不姓魏。
她姓云,云卿儿。
彼时十一岁的小丫头已有秋寒之眸,拉着他的衣角糯糯问:“哥哥,你知道我爹爹什么时候能回来吗?”
“我父亲一定会查清楚真相,还云伯父一个清白的。”洛言将她揽在怀里安慰道。
可云家最后还是没了,洛言被父亲告知,云青河确实受贿行私,云家上下二十三口,除了云卿儿被魏太医好心收养,无一人存活。
云伯父明明是个两袖清风的好官,怎么可能会受贿?洛言曾经难以置信地跑去问他父亲,最后却被父亲锁在祠堂一天一夜,命他不准再提此事。
如今父亲已经离世,他考取功名做了文阁学士,可笑他没有勇气再去调查当年的事,倘若真的是父亲陷害……
洛言静静站着,连程景湛在他眼前晃了晃手都没反应,如同丢了三魂七魄。
也许不会再相见了,卿儿。
“阿言,你你你怎么流泪了!”程景湛不知所措地瞎比划着,想帮他擦擦眼泪,又觉得不太合适,手一会儿抬起一会儿放下。
洛言随意瞥了他一眼,淡定地用袖子擦干,一本正经哑声道:“我没事,就是想到你被程太尉关在家中许久,思念得紧,不自觉就哭出来了。”
程景湛嘴角抽搐。
“阿言,好不容易聚在一起,走走走,跟我喝酒去,刚好我最近认识了一个新朋友,那叫一个英俊潇洒、文武双全。”
不顾洛言的拒绝,程景湛直接将人拉到草场,天气闷热,少年卧于树荫之下乘凉。
“你看,就是这位。”程景湛摊手指着躺在草地上闭目养神的少年,叶惊蛰听到声响睁开眼睛,与程景湛身后已经傻了的洛言四目相对。
洛言咬牙切齿地从喉间挤出字句:“行凶小贼。”
叶惊蛰也没好气,他可没忘是谁给了他一棍子:“偷袭混子。”
程景湛站在两人中间懵了,他设想的场景应该是两人欢欣鼓舞,相逢恨晚,把酒言欢,秉烛夜谈,怎么现下感觉战争一触即发。
“哎,你俩等等,怎么回事?”程景湛隔开他们俩,挠头疑惑问道。
“景湛,就是他两次打伤叶崇舟,简直目无法纪、胆大妄为。”洛言恼怒道。
“哼,我没直接弄死他算便宜他了。”叶惊蛰冷笑道。
“你!”
眼见洛言要冲上去拼命,程景湛麻溜抱住他的腰不让他过去。
“冲动是魔鬼啊,阿言!”程景湛喊出声。
叶惊蛰倚靠着树干,双手垫于脑后,翻眼看他们二人的精彩演出。
程景湛使出浑身解数将洛言扑倒在草地上,按住他的手喘气道:“阿言,你误会了。”
彼时夏意未斟满,树影斑驳,草长莺飞,姜曦辞出茶室见到的第一眼,就是程景湛将洛言牢牢禁锢在身下,神情中有着不容人忽视的严肃。
她听见程景湛喘着粗气,嗓音暗哑,隐忍道:“阿言,你误会了。”
姜曦辞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退了两步移开目光,这才发现树下还有一人,黑衣少年墨眸盛着不化冬雪。
她一时间受了莫大刺激,娇软清澈的嗓音里带着一丝颤抖:“我……我就是路过,你们……继续……”语罢没有半点拖泥带水,转身就要跑开。
手腕被人温柔拉住,姜曦辞跌进一个僵硬胸膛,惶惶抬头,看到叶惊蛰面色不善。
叶惊蛰不是很清楚怀中人在想什么,但看她表情便知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我……我不是故意打扰你们的,我什么也没看见。”姜曦辞仰着小脑袋真诚地说。
“夭寿,曦辞妹妹,你误会了。”程景湛松开洛言,急遽起身向姜曦辞解释道。
姜曦辞狐疑地在面前两人身上来回逡巡,看两人神色俱坦坦荡荡,才信了程景湛说辞。
“郡主来得正好,这个人是在赏花宴上袭击靖文侯府世子的凶手,还请郡主派人拿下。”洛言拂袖掸去身上草屑,向姜曦辞行礼。
袭击叶崇舟?姜曦辞微愣,可不就是救了她那次,她不悦看向洛言,情况都没弄清楚,就自以为正义地胡乱出头,脑袋是长来为了好看的不成?
姜曦辞正要反驳他,程景湛抢先一步跳起脚:“阿言你莫要乱说,叶少侠才不是那种人。”
姜曦辞顿时觉得这三人的关系真真是剪不断理还乱,堪比话本子里虐恋情深的三角戏码。
“洛公子怕是被人当刀使了。”叶惊蛰平静道。
“还想狡辩?我亲眼所见你殴打他……”
“洛公子不如先了解一下叶崇舟干过什么事再下定论。”叶惊蛰出言打断。
姜曦辞本不想再提叶崇舟那些龌龊行为,但她亦不愿叶惊蛰白白被人误会,她缓缓开口:“洛公子,当日我被郭芜骗到东阁推入水中,明明是无人往来的偏僻地方,叶崇舟却在我刚落水时便从容赶来救我,洛大人能否想明白这其中联系?”
洛言抬眸时眼中俱是震惊。
“若非叶惊蛰打晕他救了我,洛公子现在怕是要喊我一句世子夫人了。”姜曦辞一字一句如千斤重砸在他心上。
他与叶崇舟相识多年,感情虽不深厚,却也不曾怀疑过其人品,叶崇舟近来出事后,自己更是尽心尽力想帮他报仇,可到头来,一切都不过是在他面前装模作样。
宦海浮沉多年,真真假假,如梦如幻,洛言一直以为自己能够保持赤子之心,然而身处漩涡中心,如何能自持清高。
今日是被小小叶崇舟利用,明日呢?
洛言突然觉得迷茫了起来,对待感情,他优柔寡断;为人处事,他不辨忠奸,这么多年来,他竟好似没有做对过任何事。
“如此是我行事莽撞了,抱歉。”语气中夹杂着浓浓沮丧之意。
作者有话要说: 叶惊蛰成功作死……以后有你哭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