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紧紧攥着的手终于渐渐松开。虽然早就知道这结果,总还想要来问一下才安心。
他要江山,才对,很对,他的二十几年便是如此,幸好未让自己这意外之人扰了他的意念。
她的安稳,不过他的臂弯;她想要的一切,只不过是他得偿所愿。
既然如此,他得了江山,那便算是同时成全了两个人。慕息泽,你定会坐拥北翟江山。
夏念抬头笑对眼前人,“好,我知道了。息泽,你快去吧。”
慕息泽看着突然空了的怀里,眼前女子神色未有半分异样,只是那笑里,怎么像是藏了一丝苦。再看时,她仍然痴痴笑着,他觉得定是自己看错了。
“我若回来晚了,今夜记得要先关窗。”
“息泽——”慕息泽快步走到门边,却又被一声急促叫声喊停,随着背后女子脚步声停了后,自己腰间已经多了一双手。
“息泽,记得早一些回来,我等你。”
虽是在池铎城,只不过睿王府所在的齐真巷确实也里皇宫不那么近,反倒是恭王府离皇宫更近一些。
睿王府从前拜访之人便少,多半是因为这睿王性子清冷,少向恭王那般在府中谈笑待客。只不过自从皇上明示了册立睿王为储君的意愿后,便从此不一样了,虽然还未进行正式册封东宫的大典,但是睿王府门前是热闹许多,慕息泽也不再像从前那般称忙拒见,虽然性子仍是那般不热不冷,但是倒比从前近人许多。
毕竟是以后要登上帝位的人,慕息泽自然知道,如何以最快的方式摸清朝堂众臣底细。这几年来风云变幻,几度转还,朝中之人的异心绝不可再存。
约莫过了半个多时辰,慕息泽才到了皇宫,他看了看此时日头西偏,恐怕回去是来不及与她一起用晚膳了。
和居殿内还有几位大臣刚刚向皇上奏完一些事,见慕息泽到了便行了一礼。慕息泽点头致意又看向座上慕域,请安行礼后也便退到一旁。
“你来了。”慕域面色平静,眼里却似有波澜,他看向那两位大臣,正色道:“你们先退下吧。”
和居殿内只剩下这父子二人,还有一直在慕域近旁伺候的宫人。
慕域直直望着慕息泽,他自己知道,对于这个儿子,他有偏爱,有忌讳。
慕息泽的身上,慕域总能见到当年洛子娥的身影,他与当年洛妃生的很像。姿容气度冠绝无双,却偏偏又胆识过人,才干谋略更是胜过自己年轻时许多,即使慕域知道他因为自己母亲一事与自己颇有芥蒂。即便如此,慕息泽是最适合成为未来北翟国主的事实,这慕域无法否认。
只不过,要成为国主,有些事,比如感情,万不能太放在心上。
“泽儿,你可知父皇今日找你来有何事?”
“儿臣不知。”
“朕问你,一年前你是如何扰的梵岭民怨沸腾,边境大乱的?朕竟不知道,你还有此才干!”
慕息泽心下一惊,忽然抬头,面前是自己父亲的笃定厉色。他既已知晓,便无法再瞒,到底是谁在此时透露这消息?
“父皇,儿臣认罪。”慕息泽沉沉跪下,眉心已蹙。
“你可知你是将来国之储君,竟然做出这样损国欺君的事,还是为了一个女人,朕如何安心将这北翟江山交给你!”
慕息泽讶然抬头,拳头紧握:“父皇怎知儿臣是为了一个女子,到底是谁说的?”
“泽儿,到现在还不承认吗?”看着慕息泽面上难得紧张神色,慕域更是愤然,厉声道:“是谁说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北翟未来的国主身边,不能留这样一个让他牵心的软肋在身边。”
“父皇,是什么意思?”
慕域看着端端跪在地上的慕息泽,双拳紧握,神色更是从未有过的惶急,他知道那个女子定然不能再留。
“泽儿,朕信任你的才干能当大任,只不过你年轻,难免会为儿女情长左右。但是要做北翟的国君,就不能如此。”一瓶药被丢到了慕息泽的身边,滚落在他膝边,慕域冷冷道:“这是腐心丸,册封大典之前,朕要你亲自禀报那女子的死讯。”
慕息泽瞥了一眼那精致的药瓶,腐心丸,腐心,即死,无解。他看向座上慕域,黑眸如死渊,咬牙问道:“所以父皇,从前也是为了不要这儿女情长的软肋,才杀了母妃是吗?”
“放肆!”
慕域拍桌站起,洛子娥是自己心头的隐刺,这近二十年来,无人再敢在他面前提起,如今被自己的儿子说起,就像是揭开了从前血淋淋的一道伤疤。
那个自己在洛水一见倾心的女子,有不属于这俗世凡尘的绝世美貌,有冠绝天下的无双舞姿,有淡如温泉的温婉性子,却最终,死无全尸。然当时曦族和镇国公合力逼迫,自己又如何能保住她,自然为了这至高皇权,只能舍了她。
眼前慕息泽的脸逐渐同洛子娥的脸重叠,慕域紧握拳头,半晌才又坐下缓缓道:“朕知道,你为了你母妃一事始终未曾原谅朕,朕对不起你们母子,才会在这些年偏爱你。”他闭了闭眼,再睁眼又是凌厉之色:“但是,正是因为如此,朕不能让自己的儿子重蹈覆辙,让下一任北翟国君再为一个女人所掣肘。你今天为她为难一次,往后便会再被为难,父皇绝不会说错。所以,你必须让她死,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父皇——”慕息泽竟重重叩首,再抬头时,额上已是一个深红之印,“她是无辜的,求父皇饶她一死,她不会干扰儿臣,更不会再有任何掣肘。”
“够了!你没有毫不犹豫地遵命已经说明她是你的阻碍。你已为她做过那样损国欺君之事,朕没有取消四月初的册封大典已是大恩。你若做不到,自有别人可以做到,退下吧。”
慕域疾言厉色,慕息泽自知他素来心狠手辣,断然不会再改变决定,只得起身木然行了一礼。正转身退下之时,背后却穿来一道声音——
“等一下。”
慕域看着转身过来的慕息泽脸上有了期待惊喜之色,他心中更是不悦,这个向来性子冷清,沉稳如山的人,竟为了区区一个女子便这般控制不住心神。
“泽儿,我知道你计策多,身边又有医圣在。只不过这腐心丸是慕家秘毒,无药可解,也无毒可仿,朕会派人来你府中验尸,所以你就不必费神想着如何欺骗朕了。”
“是,儿臣,知道。”
重重吐出几个字,慕息泽感觉心头如重石狠狠砸下,趔趄离开了和居殿。
作者有话要说: 春暖花开,人却没复苏,傻九忙中昏沉忘了之前来个预告的——本文还有几天就要完结了,但是后面有玻璃渣情节,所以最近几天空的话就努力日更两章,也让大家尽快度过这个情节吧。
至于最后的结局番外啥的,尽俺所能,补糖给大家,么么扎。
第一百零四章 此局彼局
点梅阁内的桌上,放着一张空的信封, 还有搁在一边刚刚用好的笔墨。
夏念手拿着自己写的信, 细细端详了一阵。自己这字倒是比两年多前在问锦楼初学时好太多了,可是真正派上用场的时候,却都是用来写信, 而且都是写了让自己违背心意的信。
一年多前如此, 如今又是如此。
只不过一年多前是为了求一个人活, 如今却是求一个人死。
夏念看着纸上的寥寥几行字, 看到自己写在开头的那两个熟悉而陌生的字, 惭愧而悲戚。
易安。
付易安,对不住, 真的对不住,此事之后, 愿你一生易安。
“公主,你要去哪里?”伶秀见夏念呆呆看着那信纸许久, 折好之后放回信封, 匆匆在信封上写下几个字便起身准备出门, 自然是急了。
“我去一趟存风堂。”
“可是……今日王妃没有让您过去做什么事, 公主您……”
夏念看着伶秀和银葵一脸紧张万分的样子, 知道她们今日皆是被顾沛瑶和自己的对话吓怕了。
皇上要的是慕息泽杀了自己, 她杀了自己有何用?
红颜祸水,只能由未来的君主来断命。
她拍拍面前两人的肩,笑着道:“别急,我只是去找她帮我一个忙。”
“什么?王妃她素来与您……怎么会在此刻帮忙?”
“放心, 我只是让她帮我送一封信去玄镜山庄。这个忙,她一定会愿意帮的。”
夏念正欲要走,银葵却突然上前拦住她,跪倒在地,泪眼诉道:“公主,奴婢不明白你要做什么。当初您为了殿下离去,却被误会冷淡了许久,如今终于柳暗花明,公主您不能为了殿下就这般不珍惜自己的性命啊。”
“银葵,起来,”夏念双手扶起跪在地上的女子,尽量控制自己的哽咽声,仍然淡笑道:“你放心,我只是想活命,求付易安带我走而已。我怎么……会真的要死呢?”
“真的?”
“真的。”
晚膳仍是很早便送到了,只不过夏念却只怔怔独自一人坐着,也不动筷。伶秀已经去热了许多遍,直到室外夜色昏沉,室内烛火明亮,桌上的饭菜仍然一点都未动。
“公主,殿下回来了。”银葵终于进门,说了这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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