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老人家对陆真儿这种三五不时晕一下的状况,已经习以为常,但她敏锐的察觉出这次不对劲。怎么说呢?陆真儿平常晕倒的时候,姿势都很美好,娇弱,可怜,若风中的一片鹅毛。但这次落地就扎实多了,啪的一下,像没飞起来又落地失败的鸭子。
大夫一查,这可不得了,他当即就弯腰给老太太道喜:“恭喜老夫人,贺喜老夫人,侯夫人这是有了身孕,你马上要当曾祖母了。”
老太太微微瞪了大眼——偏偏在这个时候?这本来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只是老太太心情有点复杂,以至于没能很顺利的笑出来。直到满屋子的人都开始称喜道福,老太太终于点了点头,高兴道:“快去,让小姐去祠堂把侯爷接出来。”
她站起身来走到陆真儿床边,看着她消瘦苍白的样子,心里又漫上一层阴影。“大夫,麻烦你给仔细看看,这孙媳妇素来身娇体弱,需得用心照顾,我担心胎儿会有什么不利。”
大夫闻言,忙又认真的切了会儿脉,于是便道:“侯夫人有些气虚,阴阳失调,还有轻微的肝郁和肺弱的症状,我会开几幅药给侯夫人安安胎。”
老太太这才放心,一边派人去拿药,一边又给大夫送了红封和双份儿的车马钱。
荣平得到消息,也吃了一惊,她第一时间跑去通知楚荣知。楚荣知大喜,立即从地上爬起来,颠颠儿的往外跑,因为腿脚跪久了还不太灵便,所以显得踉踉跄跄,荣平也赶紧追了过去。
楚荣知对爱妻,当真是一如不见如隔三秋,再加上刚听说她腹中孕育了自己的孩子,更是激动的心脏砰砰乱跳。陆真儿一直闭眸合眼躺在床上,楚荣知刚一进来,她便像有心灵感应似的,慢悠悠的掀开了薄薄的眼皮。
那一双眼睛好似含泪凝泣,把楚荣知看的心都化了。当下顾不得祖母在侧,迈开大步走过去,轻轻拦抱住陆真儿。陆真儿也不告状,也不抱怨诉苦,只是一声挨着一声,带着哭腔轻轻的叫知哥哥。
但这样的不告状,却比告状的杀伤力更大。楚容知一摸,爱妻又瘦了,心疼之余,更添气恼,转头问道:“祖母,我已在祠堂罚跪了,你为何还要惩戒真儿?明明知道她身子弱,经不起的。”
陆真儿忙劝道:“侯爷不要生气,祖母,那是为了我好。”
荣平微微皱眉,这嫂嫂未免也太会说话了。表面上表现的很体量很懂事,实际上却是默认了祖母在“惩戒”她,而她忍辱含垢的接受了。
她刚要开口,祖母却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说了,荣平便只好忍下。这时楚荣知却又转过身来瞪着她:“你打量我人在祠堂所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吗?我告诉你,我人在祠堂,但我的心我的身都在正院。你挪走了嫂子用惯了的丫鬟,又给她个不伏手的新人,她生活上处处不便,还怎么养好身体。”
老太太轻咳一声:“那人是我让换的。”
楚荣知这才悻悻然闭口。荣平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个哥哥越来越陌生,她把准备好的礼物又收进了兜里,转身离开了正院,并且决定这个地方儿,以后求她来,她都不来了!
陆真儿怀了身孕,那课自然是不用上了,荣平客客气气的送走了宫嬷嬷,同时又遵从老太太的指使,把陆真儿腹中胎儿当作楚家目前最关紧的东西,凡事以陆真儿养胎为最高标准,想尽办法,满足她的一切要求。
管事儿就要有管事儿的胸襟,荣平再看不惯陆真儿,此刻也忍下了,并且责令府中下人“孕妇本就容易情绪激动敏感,大家务必时时当心,事事在意,这胎儿本就弱,若她有一个不好,上到我下到小厮都担干系。”
于是,整个平远侯府都小心翼翼起来。
两天请大夫诊一次脉,一天开四五顿小灶,只要她提那就做。小厨房做不了,那就到老太太的大厨房里去找,若是还没有,荣平就托人到外头买。
陆真儿说外头太吵,弄得心烦气躁,荣平就派人举着杆子给她沾知了。她又嫌丫鬟们步子重,好容易睡下了,又被吵醒,睡梦中被惊着了,一阵阵心慌。于是荣平便叫所有奴婢小厮,要进她屋子的,统统在脚上挂上鞋套。
就这样有求必应的伺候了半个月,忽有一日醒来,陆真儿说自己的衣裳眼看要小了,到时候肚子大了再做,也来不及,想提前准备。
荣平一挥手:“开仓库。”
她知道哥哥私下里贴给陆真儿许多好东西,现在陆真儿又开口,她是看上官中的了,于是命下人一匹一匹抱去给她挑。
陆真儿教丫鬟搀扶着,慢慢的从昂贵的布料前走过 ,一边看却一边摇头,最后忧愁的坐在了椅子上。
下人看她又不高兴了,赶紧劝解,安慰,陆真儿这才开口说自己看中了“月光绸”。“夏天这么热,我本就怕热,孕妇更爱出汗,听说那月光绸不沾身又透气,穿起来特别舒服。哎,可惜我无福受用。”
荣平闻言,微微垂了头。这月光绸极为珍贵,它制作不易,用料也奢侈,当今陛下登基后,提倡节俭,于是禁了月光绸的上供,现在整个皇朝的世家大族也未必拿的出来,但……荣平就有。
她还小的时候,母亲曾笑着说“等平儿出嫁了,压箱底。”
这么多年过去,老太太寿辰都没拿出来,大家都知道这是荣平的嫁妆。
“平丫……”
“给!”老太太刚要开口劝慰,荣平已表了态。她看了眼正冲她小院来的哥哥,命人带着月光绸去截住了他。
东西给你,人你就别来了。
老太太轻轻叹了口气,悄悄的命人把自己私房的东西找出几样,给荣平添妆。
“这就是开了个头,日后日子还长着呢。”
老太太感慨了一句,荣平扶额,是啊,这才两个月还有八个月呢。
陆真儿抚摸着光滑如流水柔软如月光的布料,舒服的闭上了眼睛。这要是穿到身上,那还不是□□一样的感受?
她轻轻摸了摸肚子:这胎来的好啊,是老天在宠我。以后这日子还长着呢。且走着瞧,我不仅能拿走你的绸缎,还能拿走你的绸缎庄。
第127章 小姑子8
“咦?这胎儿的症状不是很好啊。”例行号脉的大夫皱着眉头开口了。
陆真而儿正轻轻摸着肚子, 沉浸在对未来的美好幻想中, 却被大夫一语惊醒。
她愣了一下, 急急问道:“大夫,我这不好好的吗,您何出此言啊。”
大夫微微皱了眉,抚摸着胡须道:“少夫人体质自来孱弱, 最严重的是气虚和肾虚。所以平常您的月信便是时准时不准, 而且又时多时少, 而您语音低微,动辄掉泪,这是中气不足。再加上您寡欢少语,又时不时叹息,这是肝气郁结的典型症状。我一直都在为您调理这些方面的问题, 原本想着您年轻,很快就能掰回来,但这些日子过去,却又增加了新的毛病。您再继续怀下去可能还会影响到自己的身体。”
陆真儿愣住了,半晌才喃喃道:“我有这么弱吗?”
我食量小,说话声音小, 那是因为我淑女。我时常叹息,寡欢那是我生性敏感感情丰富, 能体察自然界的春秋代序。这管我的肾和肝什么事?
大夫严肃的点了点头:“您真的就这么弱。”
陆真儿纳闷儿了,她的病真真假假的,这么多年过去, 别人不清楚,她还不清楚?怎么忽然就糟糕了。
这就是陆真儿不懂了,她的身体底子本来确实薄弱,但也不是一下子糟糕下去的,这些病症是一点点添上的。
坦白的讲平远侯府,从上到下对她都还是很关心的。除了荣平时常跟她拌嘴儿外,几乎事事顺心。每次一病,侯府都会积极请大夫拿药问诊。中医四诊法望闻问切,大家号脉号来号去脉相就是这个样子,但侯夫人还总是说自己浑身难受,那就只好借助于其他三个诊疗法,尤其是望和问。
这个时候身边的人就会七嘴八舌的说了。“我家夫人胸口闷”“我家夫人晚上失眠”“我家夫人四肢无力没食欲”于是医生便对症下药,这么多年过去没病也该有病了。
人的身体,是会被暗示的。
陆真儿心都凉了。
“大夫,你一定要帮帮我,我不能失去这个孩子。”
她言辞恳切:“还有,要为我保密,老太太和荣平,谁都不许讲。”
大夫犹豫了一下,却收到了楚荣知的眼刀警告,于是赶紧应承。
“祖母年纪大了,我不想让她担心,小姑又年轻不知事……”
陆真儿柔声细语。楚荣知在一边听着,心里担忧不已,再看爱妻更是不知道该怎么疼她才好,原来妻子为了怀上还孩子竟然要受这么大的折磨。
“真是辛苦你了。”
陆真儿也轻轻的拉着自家侯爷的手:“为了知哥哥,我什么苦都愿意吃。”
楚荣知更是感动的无以复加。
陆真儿开始积极配合大夫的治疗,这孩子她留住,那绸缎庄她自然更要留住。
这天,红日三竿,老太太刚用过早膳正让荣平跟自己念佛经,结果陆真儿就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摇摇的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