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平举起酒杯轻轻一嗅,十年梨花沉,果然醇香,“那个接生嬷嬷在陆萱出生后,就被送到了外省,怎么最近忽然回来了?还把这么要命的消息拿出来说。若无人授意,谁给她的胆子宣扬陆侯旧事?”
安乡随即反应过来,惊讶道:“是陆家人自己做的?那为什么呀,还有比勾栏瓦肆更容易传流言的地方吗?不出几日,大家就会都知道陆萱不是老侯爷的亲女儿了。啧啧,老侯爷被绿了,他女儿恨不得让世上所有人都知道他被绿了。”
她敲敲脑袋:“真不懂陆萱的脑子怎么想的。”
荣平嘴角的弧度看起来有些讽刺,这还用说嘛。往日她还觉得陆家兄妹古古怪怪,但现在想想,不把他们当兄妹看,当成情人看,不就舒坦多了?这陆萱显然对陆渊情根深种,再加上自己随时可能暴露被诛的反王之女的身份,当然要紧紧抱住这条大腿。她这是迫不及待的想让自己跟陆渊的感情附和伦理,因此先期蓄势。
“可是她这么做,聪明人脑子一串,就能猜到陆萱极有可能是永王后代,这分明是个大把柄——陆渊又不在身边保护,她这不是作死吗?这陆萱敢情是脑子被狗吃了?”
荣平慢悠悠吃了颗果子,她这是逼着我出手对付她,我当了反派,她自然就是受害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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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小姐,我觉得这样不妥。”丫头红枣得了陆渊的叮嘱,肩负规劝监视陆萱的职责,眼瞧着陆萱闹得动静越来越大,她终于有点急了。“现在大家都知道您不是侯府亲女儿,而且已经有人在猜您是永王的女儿,一个不慎,就是灭顶之灾啊。”
红枣快急哭了。
陆萱不屑的翻了个白眼:“蠢丫头。”
她是永王之女,这个身份迟早要暴露,如今荣平手里还握着信物,与其让那女人觉得自己有了把柄,就可以对侯爷和侯府为所欲为,倒不如她自己挑破,然后——把事情闹大,逼侯爷一逼。
侯爷大权在握,皇朝安危全部掌控在他手里,荣平能如何?反倒是侯爷该趁此机会,挟军队谈条件,恢复永王该有的名誉地位,再封她为郡主甚至公主,她获得了该有的荣耀,侯府的地位便更加坚不可摧。
可气哥哥被荣平这个女人蒙蔽了,还困在“忠君爱国”的魔障里,那就只有她在推波助澜,让侯爷哥哥看清真相了。
她轻巧的笑了笑,另外换了一件头饰,问到:“你看,这个凤钗好看吗?”
红枣一看,脸色就变了。“小姐,这钗可是违制的,您从哪里得来的?”
普通人间的凤钗上只许挂三串珠,侯府这样的品级可以挂六串,但陆萱头上这一只金灿灿红莹莹的,赫然挂着九串细珠——这是皇家才能有的规制。
陆萱顾镜自视,自我感觉良好。“我早晚会光明正大挂上 的,只要我接下来的计划顺理成章完成。”
没出多少时日,京城中再次出现流言。
永王当年根本没有谋反,他极受帝王亲睐,还很受臣工欢迎,百姓爱戴,如果永王继承皇位,绝对是一流仁君。而这样一位仁慈的王爷,却被荣平设计陷害,荣平带着她的爪牙,闯入永王府,从他府中搜出了龙袍皇冠,参奏皇帝他预备“黄袍加身”。老皇帝诛杀永王,另立太子,就是当今帝王。而荣平却欺帝王年轻不知事,胡作非为,霍乱朝纲,不仅大量培植党羽,玩弄娈童,如今做事还愈发悖俗枉法。她用大批不义之财豢养私军,又涉足赌场伎房囤积大量财富,她要谋逆之事!
谣言传到容平耳里时,荣平听得一愣一愣的,可以啊,有情节有人物,说的有声有色,差点连我自己都信了。
她递了个奏章进宫,把这些事情如数上报,迅速帝王就给了答复,让她放心去做,不必在意。
这真要给永王平凡了,不是说朕得位不正吗?朕这么傻?!皇帝气得脸都白了,陆渊还算是能臣干吏,这陆萱怎么疯疯颠颠的?
当天晚上,年轻的帝王做了个梦,在梦里,金盔银甲的陆渊带着一帮大臣兵勇闯入皇宫,他身边站着的是柔弱而矜贵的陆萱。
“陛下,荣平公主陷害忠良设下瞒天大计,致使永王一族遭受不白之冤,现在荣平公主已对当年所做之事供认不讳,请陛下杀荣平以谢天下。”
梦中的陆渊更加成熟也更加凶悍,他周身强大的气息仿佛一把钢刀迎头劈来,年轻的帝王双腿乱颤,后退几步,跌坐在龙椅上。“陆卿,您,你这是何为?”
“本候只是想让陛下做一个英明的君主罢了,英明的君主要勇于改正历史遗留下来的错误。陛下,请恢复永王的祭祀,请给萱儿该有的名位。她乃龙血凤髓,永王之女,也是本候至爱之宝。”
陆萱轻轻的微笑着,看起来像一朵剧毒的妖花,什么皇帝,还不是受我侯爷哥哥摆布。
帝王浑身大汗从梦中惊醒。“快,来人!去找皇姐,告诉她,立即包围平远侯府,活捉陆萱!”
荣平接到皇帝旨意心下颇觉意外,她立即照做,却又私下知会。“告诉林缈,这件事要慢慢的办。”
苍星一时茫然,公主想揪出陆萱的心思他可是明明白白,怎么事到临头,她反而不急了。
按道理他该告诉皇帝——这个皇帝送来的美少年自然有充当耳目的作用,但这段时日相处下来,他决定相信荣平,以免误事。
第12章 公主(12)
荣平按品大妆,进宫朝圣。“陛下,您的心情愚姐明白,只是愚姐认为这件事当下做来不妥。”
皇帝诧异,依着皇姐的通天耳目,她该知道的早就知道了,怎么如今反而劝朕忍让呢?
“陛下,如今陆渊正在镇守边关,为我皇朝戍边杀敌,如果我们光明正大包围侯府,抓捕他妹,即便师出有名,也容易让将士寒心,更容易招来议论,愚姐有个更稳妥的法子。”
皇帝已然冷静下来,察觉荣平所言有理,可是梦境之事那么真实,让他内心实在不安。“难道朕还要继续忍耐?只因为他陆渊有些功劳,就可以对皇朝,对朕为所欲为?”
皇帝咬牙切齿,荣平纳闷:他以前并无此气魄,怎么忽然狠辣起来了?
“陛下放心,愚姐有法子,可以让陆萱自己去找陆渊,我们把问题直接推给陆渊解决就是。您觉得一个没有头脑只有贪欲招来祸患的妹妹,跟侯府几世威名清誉的相比,他会选择什么呢?”
皇帝眼睛一亮:“好,那这件事就交由皇姐去办。”
荣平这才匆忙出宫赶去见林缈,林缈的行动果然很慢——他命令手下宣读调兵手令宣读了一个时辰。
“我已放出消息给陆家知道,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荣平从马背上跳下,尚在微微喘息,闻言便道:“你又想好了?”
林缈看她一眼:“打草惊蛇围城必缺嘛。”
这还用想?
荣平刚想夸奖他两句,就被他一个眼神堵了回来,当即罢了。
——
“小姐,小姐,不好了。”红枣惊慌失措的跑过来,进门的时候差点摔倒。“出事了,城西那边烟尘滚滚,家家阖门闭户,正朝咱们这边来,说是要揪拿叛徒余孽。”
陆萱正在梳妆,闻言,擦粉的手顿了一下:“真的?”
“真的,小姐,我已经看到前卫队了,依着御林军的教程,两炷香的时间就能杀过来。”
陆萱眼睛一亮,站起身来:“好,你去外头说一声,就说我在睡觉,任何人都不能打扰。”
红枣不明所以,只能照办。等进屋,却发现陆萱已整理好一个小包裹,“小姐,您这是……”
陆萱看着她,慢悠悠的道:“侯爷把你调过来伺候我,肯定是让你照顾好我,还得保护好我对不对?”
红枣觉得小姐的眼神有点不对,却还是点了点头,哪里知道,下一秒一个玉石枕头就迎面砸来,她惊呼一声,要躲已来不及,被砸了个结结实实,当即晕了过去。陆萱把她挪到床上,纱帘罩起,自己拿着包裹从后门悄悄溜了出去。
陆萱的心情十分雀跃,她等这一天,等的太久了,她就是要逼哥哥跟皇室翻脸,她哥哥才是这个世界上最优秀的男人,他想做什么就能做到什么,而自己是他最爱的女人,自然自己想做什么,陆渊就会为她做到什么。
如果御林军从城西被调过来的话,现在西门,南门应该已经被封锁,东门又是荣平的人,她只能从北门走,这样更好,离西北更近。她被皇室追杀,千里迢迢来投奔,陆渊会不感动?陆萱越想越得意,谁说只有荣平玩弄权术?分明她才是玩弄了整个京城的人。
陆萱乔装改扮带足钱财顺利出城——消息传来,荣平微微挑眉:她这是不是逃得太悠闲了?我得给她加点戏。“另外,平远侯府陆渊自己留下的眼线应该已经出动了,务必让他们在陆萱后面到达。”
京城距离边塞何其遥远,陆萱又是没怎么出过门的闺阁弱女,这一路走来,风尘仆仆,受尽苦楚,足足走了有两个月,等到西北边城已经是大雪纷飞冰冻三尺,可怜陆萱路上先是遇到了劫匪后又遇到黑店,许多钱财被抢走,自己倒落的跟个乞丐似的。她走到边护府敲门,结果门子一开,掩着鼻子就撵她走:“你个叫花子讨饭也不看看地儿,这是你能来的地方吗?滚滚滚,赶紧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