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有良越听越不服气,前面不合礼法之事,他也认了,但是后面两条,他可不认。“那我娘呢?我娘被姜氏殴打成这样?”黎有良拉过周氏,那不成形的脸展露在姜奎面前。
“此事一码归一码,姜氏与周氏的恩怨待会儿再算。”里正道。他的意思是赔点钱币就可以了,如果黎清此时归娘家,不就是打了他们十里塘村的脸么?花了聘礼娶回来的媳妇,最后落得人财两空,想想都气人。
“我妹妹肯定是愿意回去的,这些年在姜家受苦受累的,回去也好享清福。”黎有良走到黎清面前,拉过她来,小声说道:“你可要仔细着了,回去嫁的可是县丞家的二少爷,过得是少奶奶一样的神仙般的日子,在这里守寡一辈子,有你受的,到时候,娘会天天上门闹,你可仔细掂量着,小心你的皮。”
与黎清说完他才大声说:“清儿,你和我们回去吧。”
“所以现在,我们要询问姜黎氏的意愿。”姜奎早就洞悉了。若黎清选择了回去,那是脑袋有坑才做得出来的。“姜黎氏,你可愿意回去?”
的吃瓜群众差点儿笑死,姜奎顾忌着面子,面色严肃,只是内里笑得不可开交。
方才还打了人家一巴掌,这会竟然说人家在婆家受了苦,姜氏待黎清如何,他们这些人心知肚明,只是懒得说而已。
“黎清自然是……”黎清慢慢道。
黎有良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期待的眼神看着她。
“不愿意的。”黎清缓慢吐出这四个字。
黎有良尴尬的笑了笑,随后变了一副面孔道:“妹妹你当真不愿?”威胁的意味十足,那语气,让黎清感到背脊发凉。
“妾身夫君不过亡故三日,下葬不过几个时辰,守孝都还没来得及,就跟哥哥回去,你是想让人戳我的脊梁骨吗?”最后一句话,黎清咬字极重,令人生寒。黎有良却从中听出来了黎清责备的意味。
“我已在亡夫之墓前发誓,永不再嫁,否则不得好死;再就是我根本不想回去,婆婆待我自然是好的,哥哥与爹娘这般急不可耐,是想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不成?难道哥哥希望戴上逼死妹妹的罪名?然后考学第一轮便被刷下去,若是没记错,就在明年哥哥便要参加科举……若是我婆婆一闹,她最多就是落了过疯妇的罪名,而哥哥你……将永不录用。”
黎清步步紧逼,黎有良步步后退。
黎有良拳头紧握,似乎是百般隐忍,最终他还是松开了拳头,黎清料到黎有良不敢再次动手,这种人渣,品行不端,就算自己不说出去,朝廷的人也会调查个清楚,左邻右舍可不是吃素的。
压着姜汤臣才考上了秀才,若不是汤臣有心让他,他怎么可能有机会?
“姜黎氏自己的决定,你们可有异议?”姜奎盯着黎宴明,这才是黎家的长辈,黎有良不过是拿出来冲锋的长矛,看黎宴明不动声色的模样,姜奎莫名其妙得不爽。
都是做父母的做哥哥的,为何你们就如此优秀?问都不问一下,仿佛女儿就是一件货物,卖了还要强买回去,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嘛。
一时之间,场面竟然安静下来。
黎宴明站在一旁面色越发的黑,要是放在以前,自己的话黎清哪有不听的道理,就是因为把握住了这一点,他们才有恃无恐的前来,甚至连县丞家的聘礼都收了。
难道这些年,黎清在他们面前做出来的都是表象?
黎宴明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越想越心惊,他这个女儿,似乎已经慢慢的脱离了他们的掌控,而他们还不自知。
太可怕了。
“黎清,你当真不愿?”黎有良想做最后的挣扎,“如果你不回去,那就是眼中没有我们娘家人,你是想与我们断绝关系吗?没有娘家人撑腰,你有没有想过,在姜氏面前讨生活,会有多惨?”
这些年姜氏对他们完全没个好脸色,每次周氏被他怂恿前来打探姜汤臣的情况时,都看到黎清忙前忙后,姜氏宛若老佛爷一般,坐在大堂里喝茶嗑瓜子儿。
因为黎清很有用,他们顶多说两句,也没怎么管束,毕竟嫁出去的女儿,已经是别人家的了,爱咋地咋地。
所以他们才断定黎清在姜家过的不好。
让她回去当少奶奶,享清福,绝对能成。
可是现实当头一棒,打的他们措手不及。
“噗嗤~”黎清笑了,笑黎有良狂傲自大。都不知道他满腹经纶,书生意气怎么修炼得来的?怪不得喜欢走歪门邪道的路子。
“哦?你是想用他们来威胁我?”黎清指着黎宴明与周氏,周氏见黎清这个态度,很想冲过来,但被黎宴明阻止了。
“我姜黎氏既然冠上了姜姓,自然是姜家人,我娘家哥哥和母亲如此逼迫我,甚至不惜以断绝关系威胁我,但凡有点骨气,都不会屈从,很抱歉,我正好有点骨气。”
黎清退回到姜氏身边,姜氏赶忙伸手挽住黎清的胳膊,心下确是狂喜。就算阿清要嫁人,也得是我姜贺氏给她张罗,黎家那群白眼狼,没一个好的。
“大爷,这糟心的事儿就劳烦您帮忙了。”黎清笑笑,将主持公道的事情托付与于姜奎。
“当年我果然没看错人,看你大爷我的吧!”
姜奎说完,立刻端起一副长辈的气势,慢吞吞地走到正中央,威严道:“黎清是入了我姜氏一族祖族族谱的,我姜家正经媳妇,早就是我姜家的人了,只要她不愿意,没人能够动她,今日我作为村长,也是姜家族老,自然要为她说一句公道话,你们黎家早就在她出嫁那日就在族谱上写明了,出嫁随夫,冠以夫姓,为夫家人。”
第9章 主持公道(四)
“你们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把人弄走,是觉得我姜家无人吗?只要我一句话,我姜氏的族老,必定立刻赶来,届时你们吃不了兜着走,若是姜氏的族老都镇不住你们,那我就讲豁出我这张老脸,把你们十块田村的黎氏族老请过来,我们细数一下黎家辛秘。”姜奎说完,甩袖负手而立,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黎清叹了一口气,抬手抚上姜氏的手,给了她一个安了的眼神,旋即上前说道:“你们想要断绝关系,我给成全你们,只求以后我还有个安宁的日子。”
姜氏趁机道:“不如我们就趁今天立个文契,以后我儿媳妇与你们黎家老死不相往来。”
“你们,小清你真的如此绝情断义?父母尚在,就想藕丝断斩,实在有违礼法,此事我们黎家做不来,亏你们做得出?”
黎宴明再也站不住了,事情居然已经上升到这样的高度,与他们的预期明显不符,自己若再不站出来,恐怕再无挽回的余地。
“爹,我在叫您一声爹,这不是我那好哥哥,以及我的好娘亲心中所愿?您觉得这不是在逼我?而是正如他们所说的那样,让我即刻动身回娘家然后嫁给谁?”黎清边说边哽咽,“我与夫君感情甚好,我就想一辈子为他守节,你们何苦逼迫?”
黎清的眼泪刷刷刷的落下来,她缓步走到黎有良身边,小声说道:“若是你们不答应,我就将你这些年做过的事,以及你和娘以前怎么待我统统都抖出来,给世人听听,这就是贤良的秀才,即将参加科考的秀才拥有这样的品德,你说考官会让你过吗?”
“你……黎清……”黎有良心悸一阵,恍然大悟似的,道:“你不是黎清你是谁?”
“我是谁?我是你妹妹呀,那个被你从小欺负到大的妹妹。”黎清摸着脸上的泪水,突然微笑起来。“哥哥不认识妹妹了?要不要我来帮你回忆一下,七岁时,哥哥打破了爹爹心爱的灯盏,诬陷是我做的,我被罚跪祠堂三日,八岁时哥哥将邻家弟弟打破了头,诬陷是我做的……”
黎清说的十分小声,大约只有黎有良能够听到,旁人只能隐约听到嘀咕声。
“够了。”黎有良大骇。
“哥哥,我的好哥哥,我还没说完呢,想要我再成为你们争权夺势的工具,不可能,大不了鱼死网破,我们同归于尽,这些年我也受够了。”黎清怕咬字不清,每个字都说的极为清晰刻板,这样在黎有良眼中恰巧显得阴森,黎有良不自觉的后退了两步。
黎清见效果已然达到,便缓步走到周氏和黎宴明身旁,哽咽道:“爹娘若是还认我这个女儿,以后便不要再扰我清净了罢,逢年过节我这个做女儿该孝敬的,我会一分不少的奉上,至于以前的糟心事儿,条件如上,若是能够做到,女儿便不会追究,逼我再嫁,女儿不会同意的。”黎清转身准备走,忽的想到什么似的,又转过身来,道。
“如今夫君已故,娘自当好生照顾大哥,不必担心有谁能够阻挡大哥考学了,但是女儿还想奉劝娘一句话,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说罢黎清便请姜奎以姜家族老和村长的名义,写下一份文书。
笔墨之类的,家里有读书人,自然不缺。
文书内容不外乎就是,黎家人不得以任何理由逼迫姜黎氏做任何其不愿之事,也不得随意扰乱姜家生活,以后大路各走一边,互不相干,黎清不会少了娘家的孝敬。
文书只字未提断绝关系,老死不相往来之事,算是黎清留下了几分薄面,给黎家一个台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