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清给云及点了药酒,放他坐在床上,问道:“今日发生了何事弄成这样,可以和娘亲说说么?”
云及摇摇头,眼睛里血丝一片。黎清上前抱住他,道:“小白,你是娘亲最爱的小白,娘不会让你委屈。”
“娘……”云及扑在黎清怀里哭,“他们骂爹爹死秀才,还骂娘亲是个贱人,不守妇道,抛头露面,我气不过,就和他们打起来了,吼~”云及一口气上不来,开始哽咽。“他们~呵~都打不过我,娘亲有教我武功。”
黎清:“……”她轻轻抚摸着云及的背,眼睛里闪过一丝凶光。
看来是有人眼红啊,还以为这种事情不会发生了,毕竟自己都退隐下来了,之前也没有发生过,没想到来了个马后炮。
云及方才说的是他们,表明了不止一人,是一群人。不,是一群孩子。
黎清不会不分青红皂白的找娃娃发脾气,娃娃整日在学堂读书,又怎么会知道这些话呢?最有可能的便是这些娃子的长辈们说了类似的话。
真是不得安宁呢,自己没本事赚钱便来摸黑别人,不让别家富贵。
人的劣根性便是如此。
“之后樗夫子如何?”
“樗夫子打了我们每一个三戒尺,我看他打其他人打的更重。”
听云及这么说,黎清心里有了思量。她决定明日同云及一同去学堂,她要看看樗夫子今日是如何处理这件事的。
姜氏在外面骂了小半个时辰,黎清本想拦着,一想到姜氏毕竟还有些威信在,便放任自流了。
本来这种泼妇骂街就是姜氏等人所擅长的。没想到姜氏这一骂,居然真的有傻子自投罗网。
那便是上次的那个李氏,李氏听着姜氏骂娃子,很不高兴了,便和姜氏在田埂上对骂。结果不言而喻,李氏落荒而逃,并且扬言明日要去夫子那儿告一状。
姜氏笑呵呵了,告啊,尽管去,看谁玩的过谁。
黎清哄着云及睡了之后,和姜氏说了会儿话,两人便会自己屋子养精蓄锐去了,准备明日的“恶战”。
“樗夫子,昨日村学似乎发了什么事,和我家那蠢娃子云及有关,故而今日我来看看。”黎清对面前这个老人是存有敬畏之心的。
“唉!”樗里疾大叹一声,道:“云及是个好孩子,也很聪慧,昨日之事,确实是其他几个孩子不对,我已经责罚,还请姜小娘子不要过多计较。”
“这我知道,无论如何我也不可能找一群孩子的麻烦,只是这些孩子今日能够说出这些话,明日他们也能做得出来,我不禁为他们的品行担忧。”
黎清的话里话外都透露着,子不教父之过,子不教,师之过,你手底下的学生竟然如此恶劣,不是你的过错么?
“你……”樗里疾一时语塞。
“我每日会辅助我家云及功课,从他的口中知道很多事,云及对樗夫子的评价很高,但是我觉得夫子似乎存有别样的心思。”
黎清坐在那里如同一尊塑像一般威严,大家长的气势是给足了的。“夫子不觉得为时尚早么?云及孩儿不过六岁稚龄,他本就不该被这种利益的事情蒙蔽了内心,可是夫子似乎很热衷于此事。”
樗里疾越听越心惊,自己的心事竟然在这个妇道人家面前无所遁形。不知不觉,汗水浸湿了他的衣衫。
“夫子的私心似乎管的太宽了些,今日我来此便是要和夫子谈谈关于孩子的教育问题。”
黎清一直看着这位樗夫子,从文雅之士,到现在这个充满异心的老头子,只不过一念之间。所谓一念成佛,一念成魔,看来当初是看走了眼。
樗夫子有一颗爱国之心,他不希望国家再被北蛮欺压,可是这仅仅是靠培养政治傀儡就能做到的吗?他不知道自己的做法是在扼杀孩子的天性吗?他知道,只不过执迷不悟罢了。
未来的变数那么多,倘若云及失败了怎么办?还有已经出走的王礼越,王礼越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成了牺牲品。樗里疾下一个目标便是云及,黎清能够像王家人那样坐视不管么?不可能的。
第40章 谈谈教育问题
“我……”
樗里疾坐在椅子上,身体颓然了下去,活脱脱的枯槁老头。
“我知夫子专研先秦之学,也想过夫子未尝不曾读过《颜氏家训》,为人教子,需以品行为上,追名逐利者不可取,我一个妇人在家常对云及耳提面命,夫子是从那里出来的,也深知庙堂险恶,我只愿云及顺其自然,他未来想做什么,是他自己要走的,夫子只需稍加引导便可,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夫子的私心就暂且放放吧,黎清言尽于此,望夫子略思一二。”
“樗里疾竟没想到夫人的学识如此渊博,看来夫人对老朽已经洞察的清清楚楚,老朽有错,但老朽承认自己错了,不该牵扯无辜之人,但是老朽……恨呐!”樗里疾又忽的端坐在椅子上。他心里有遗憾,遗憾的是那份屈辱的盟约是他代皇帝签的。他恨,恨北蛮人的豪强爆掠。
黎清:你恨与我何干,与我云及孩儿何干?
樗里疾签订的盟约恐怕和正史宋朝签订的那个檀渊之盟有相似之处。一个本来胜了却没有真正胜利的耻辱。
他接受不了才选择辞官归隐,可是那颗心却还蠢蠢欲动。
黎清道:“夫子应当明白一句话才是,在其位,谋其政,行其权,负其责,夫子是村学的老师,也是孩子们的老师,为什么要想那么多?国家之事,自有人去负责,与您还有多少干系呢?您这么费心费力的去做,又能得到些什么呢?云及真的能够替您扳回一局么?未来一切皆可变,不切实际的道理您应当是懂得的。”
樗里疾被黎清说得痛彻心扉,他不知是反驳还是萎缩。黎清今日的话竟是彻彻底底的打碎了他所谓的希望。
良久之后。
“或许你说的有理,我自持学富五车,竟然还没个妇人看得通透。”樗里疾自嘲得笑了笑,对黎清也是愈发的尊重起来。有这样的母亲教导,姜云及那孩子岂非池中之物?我又瞎操什么心呢?
黎清:“……”妇人又如何?你瞧不起妇人么?
“樗夫子能够想明白就好,未来的事儿,就让孩子们去闯,我们尽量铺路就是了,所谓泯然众人矣也不过如此。”
黎清言尽,向樗夫子行了一礼,便退出了房门。
樗里疾望着黎清的背影,思考良久。黎清给他的是一位老师的感觉,她身上所体现得气势,亦师亦母,竟然让他这个六十几岁的人背脊汗津津的,实在可怕。
若是对方是个男儿身,恐怕早已经名扬天下,而非在草莽之间浮沉了。樗里疾越想越心惊,简直恐怖如斯啊!
黎清刚出了门,恢复了一贯温婉的气质,就遇到一群气势汹汹的家长。他们有的还扛着锄头,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
“我说你姜家小娘子,你儿子打了我儿子,没想到你还真有脸来,还恶人先告状?”为首的是刘三家的媳妇元氏,她手上拿着一根竹竿,大概有五尺那么长,一脸气愤的对着黎清。
“是啊是啊,我儿子带了一身伤痕回来,可把我心痛死了。”另一粉衣胖妇人道。
“也不知姜家娃子吃了什么长大的,竟然有那般蛮力,就连你家二壮都被打得起不来了。”一旁的瘦子蓝衣妇人附和。
“姜黎氏,若是今日你不给我们一个交代,我们便与你没完。”
黎清被一群人围着,她很淡定的看着这群父母,他们个个都愤怒满满。姜氏从小路上狂走而来,那气场直逼二米八。黎清一见姜氏来了,也知道没什么她的事儿了。
讲道理要和能讲道理的人讲,像这种讲不得道理的人,黎清表示,就让姜氏和他们讲咯。
众人自知在村学里面骂架不太好,都自发的退到了外面。
“姜氏,你可真是养了个好孙子,看看我家娃子被打成什么样子了?还花了老娘二十个铜板看神婆,真是气死人了!今日你们娘们两个要是不给我们一个交代,就休想在村子里好混。”元氏恶狠狠说道。
“交代,老娘还没让你们给交代,你们还好意思让老娘给交代,你们的脸皮可真大!”
姜氏把黎清护在身后,一步也不肯退让。笑话,她可是村子里吵架的杠把子,退什么退?
“我家云及打人,那是他活该被打,凭什么不能打?”姜氏双手叉腰,挺起胸脯,活像一只护犊子的战斗威武的母鸡。
“什么?该打?姜氏你强词夺理!本来还想让你们赔点医费便罢了此事,看来不能善终了,你们姜家今日若是不给赔礼道歉,就休想安然回去。”李氏恶狠狠道。
“怎么,还威胁上了?你们李家也不是个好东西,抢蚕花的时候,怎么不多藏几朵?好让我们云及也抢不到啊!”
“你……”
李氏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后面的人挤到一边儿去了。
“别以为老娘不知道你李氏背地里做了些什么偷鸡摸狗的事,老娘还没有老到眼睛瞎了的地步,李氏你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桑神娘娘显过灵的,没有找你,你自己还不知道夹起尾巴做狗的道理么?蠢货。”
黎清心里泛起点点涟漪,一切豁然开朗,怪不得那平日里不现形的村东小混混会盯上自家,原来有李氏这个老妖婆从中作梗。黎清的眸子里不由得染上了几分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