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蛋!”明生摇了摇脑袋,好不容易把毛巾摇了下来,又被余欢盖上去,他再摇,余欢再盖,锲而不舍。
明生没劲了,只用眼神挖他,他平时有劲的时候尚且斗不过余欢,现在没劲就像砧板上的鱼一般,任人宰割。
余欢瞧他泡的差不多了,拽下他额头上的毛巾,放进洗脚盆里过一遍,拧干后给他擦脚,擦完放在盆上。
明生才留神这盆是上次给他洗脸的,磕破了一个角,他记忆犹新。
“你这个龟孙!”
一个盆一条毛巾又给他洗脚又给他洗脸,上次还给他擦澡了。
明明给他买了好几个盆,特意分开了,这王八蛋还用一个,还是那个破的。
用了不知道多少年,破了补,补了破,就是不舍得扔。
上次被他扔了,又被余欢捡了回来,继续给他用,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人?
余欢只当没听见,将洗脚盆踢远,在他身前蹲下,拉起他两条胳膊架在背上,背着上了阁楼。
他这个地方是双层的,下面开店,上面住人,不大,不过他就一个人住,够了,当然如果明生不来挤更好。
青楼这行业就是销金窟,摇钱树,太赚钱了,很多人盯着,他自己有个宅子,像个窟窿似的,在里头遇到过好几次刺杀,吓的这厮再也不敢睡在那边,每天晚上跟他挤。
楼上小,住两个人真的有点挤,但是也凑合吧。
余欢把人扔在床上,自个儿下楼收拾,门锁起来,灯吹了,洗脚盆和明生的鞋袜拿到楼上,小门一关,打算睡了。
明生一个人霸占了他的床,打开窗户,瞧着外头黑乎乎的街上。
他的床和以前一样,还靠着窗户,别人视这个地方如猛虎野兽,避之不及,也只有他觉得靠窗好。
比如说如果有人来抓他,他可以第一瞬间跳窗离开,亦或是窗外有什么动静,他能第一时间听到。
他是个杀手,保持警惕是他应有的本领。
“换一下衣服。”
某人得寸进尺,让他伺候伺候习惯了,这话说的一点不带不好意思。
“在左边第一个衣柜。”
余欢去拿,打开衣柜发现里头自己的衣裳都很少,塞满了明生的衣裳。
明生是青楼东家,经常招待这个招待那个,见那些贵客自然要打扮一番,今儿拿一套来,明儿拿一套来,不知不觉大半全都是他的。
余欢回头看了一眼,可不止是衣柜里,床上,床下,角角落落摆满了他穿过的鞋子和带来的各种东西,把不大的屋子装的满满的,像垃圾房一样。
难怪越来越挤了,开始还以为是错觉,今儿才陡然发现,不是挤了,是因为里面放的东西太多了,而且还不是他的,是某个累赘的。
累赘四仰八叉的躺在他床上,催促他,“快点,冻死了,顺便把窗户关上。”
只有开窗的力气,没有关窗的,况且余欢在,不使唤他,干嘛要自己来?
余欢脱了鞋上床,先把窗户关了,之后过来给明生换衣裳,明生瞧见了他手里的中衣,抗拒道,“不是中衣,是亵衣。”
谁管他的意见,腰带一解,衣裳一扒,无视他挣扎的小手,强逼着给他换上中衣。
明生抱怨,“认识你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屁股上一疼,余欢换完衣裳,一脚把他踹进床里,依着墙趴着。
明生将脑袋转过来,还想再抱怨两声,瞧见余欢在给自己换衣裳才禁声,把头埋进枕头里,声音闷闷的,“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都已经是十几家铺子的主子,怎么每次还是这么狼狈?
有时候他就在想,还不如跟余欢一起卖棺材呢,好歹不用担心旁的。
其实他现在钱也赚够了,想全身而退了,但是没有路子给他全身而退,只能拼命的往上爬,认识更多的贵人,织成一张大网,这是他当初许诺扶月公主的,所以扶月公主才会拿出所有的积蓄成全他。
现在开始了,才走在半路上,不可能让他抽身离开。
做人可真难啊。
“你不想,随时可以停下来,过别的日子。”余欢衣裳换好了,躺在他身侧。
余欢翻了个白眼,“你的脑子是一根筋吗?哪有那么简单?”
就像当初还在宫里时一样,余欢也理解不了他做的,在他看来很简单,是很简单,一刀杀了,然后浪迹天涯,再找机会刺杀皇上?
他的脑子就是一根筋,不会拐弯的。
他想报仇,就全心全意在这个上面,从来没有旁的烦恼,只有复仇,现在仇报了,开了个不赚钱还光赔钱的店,就一心一意赔钱。
这要是别人,早就被钱逼死了,他就不在一般人的范围内。
他是个杀手,接任务的那种,过惯了刀尖上舔伤口的日子,已经没办法像正常人一样了,开棺材铺只是他的掩盖罢了。
他是天字第一号的杀手,专门杀一些他觉得可以杀的人,会有人出钱,然后他接。
一些棘手的任务千金,万金都有人肯出,根本不差钱,单纯是因为闲不下来。
如果停下来,他会迷茫,不知道他生来何用?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从他母妃和姥爷一家死后,他的人生就完全改变了,是为了某个目的活着,不是为了自己。
很可悲,但就是有这样的人。
“你想走的话,我可以带你走。”
果然,他的脑子就是一根筋。
“我不能走,我走了,那些姑娘们没人依靠,会被人欺负,而且我可以走,我的爹娘肯定不愿意,我不能连累他们。”
他不像余欢一样,是孤家寡人,所以余欢理解不了他。
“滥好人。”
又来了。
明生气不过,踹了他一脚,“冷血鬼。”
“滥好人。”
“冷血鬼。”
互相骂了几声,双方都觉得没意思,各自躺好,“有时候真羡慕你,头脑简单,四肢发达。”
其实更羡慕他旁的。
比如说明明一样都长得这般好看,为什么从来没人觊觎他?
可能也是有的吧?但是余欢太凶了,谁敢觊觎?
难道是他太好欺负的原因?所以才被惦记?
余欢闭上眼,没跟他一般见识。
明生叹息一声,“把灯吹了吧,该睡觉了。”
余欢没起身,直接伸手将蜡烛捏灭了,屋里登时陷入一片黑暗。
明生望着屋顶,心说明天一定要把余欢那个盆扔掉,扔的远远的,让他捡不回来。
闭上眼,盖上被子,呼吸渐渐均匀。
*
深夜三更,古扉回来的路上听到屋顶的瓦片咔嚓响了一声,像是被人踩断了一样,知道有人在屋顶上,他往四周瞧了瞧,寻着一个点翻了上去,果然瞧见一道身影一闪而过。
“站住!”
那身影边追人边喊,声音熟悉异常,不是古修还能有谁?
古扉跟着追去,离得不算特别远,他速度也快,很快叫他赶了过去,没来得及喊古修,便听到噗通一声,这人跳进了水里。
差点忘了,前面是御花园的大池塘,现在还是冬末初春,刚过完节的时候,天气不是一般的冷,夜晚的风像刀子似的,刮在脸上生疼生疼,他居然跳下去了。
他不要命了吗?
为了追一个人那么拼?
古扉从空间拿了一盏灯笼出来,又拿出火折子点上,借着火光朝下看去,站的有些远,瞧的不是很清楚,只望见湖面一片安静,没人露出水面。
“古修?”
他喊了一声。
古修没反应。
“古修?”
古修还是没反应。
“你自己能上来吗?”
依旧没反应。
看来是挂了,挂了就不用救了。
大冬天的,跳下去有点恐怖。
古扉打算往回走了,刚走两步又停了下来,算了,还是救吧,不救真死了没法子交代。
古扉解开披风的带子,他要下水肯定不能穿着这个,会拖累他,外衣也脱了,面具摘下来,鞋子丢去一边,暗骂一声自己也犯傻了,扑腾跳了进去。
古修追人的时候没多想,跳下去才发现那水有多凉,瞬间冻的他全身血液凝固,脑子麻木,一点感觉都没有,他只挣扎了两下人便往下沉了下去,心中隐隐有一种感觉,我命休也。
可惜了,还没超过王卿那个家伙,也没能给父王争口气,就这样歇气了?
虽然嘴上不说,但是他知道,父王以他为傲,他的大理寺腰牌,父王时常会拿出来帮他擦一擦,官袍往那一放,都没人敢碰。
父王年轻时也是有理想的,想当太子,想做皇帝,后来发现上一代的太子太强太狠,无奈之下只能龟缩着,为了保命砸断了自己一条腿,每天颠簸着走路,一职半官都没得做,所以羡慕他。
新皇登基,是新的开始,没有上一代那么残忍,新皇已经是皇帝了,连自己的兄弟都容了下来,更何况他这个堂哥,于是光明正大上了朝堂,展露一番拳脚。
他很感谢,感谢自己生在了好年代,不用像父王一样,矜矜战战,可怜兮兮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