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危险来临的瞬息之间,没有人在意她的求助。
上膛,到再一次开枪,中间有短暂的间隔。
第二枪打来的时候,乘风以令人惊讶的肢体控制能力,骤停、急速转向,重心朝侧面歪去,片刻功夫,半边身体已经躲到石头后面,跟平头青年挤在一起。
代表子弹的红光在她脚边落下,停留了一秒后消失不见。
平头青年惊魂未定,抚着胸口长长吐出一口气,闭着眼睛道:“死里逃生,运气好啊。”
乘风右侧耳机里传来严慎愉悦的笑声:“不用谢。配合愉快。”
配合得不愉快。
乘风怀疑有一秒他是真的想杀了自己。
危险过后,连空气都变得安静了一些。
荒林的风并不猛烈,带着秋后植被腐烂的味道,徐徐吹来。
乘风抬高帽子,用袖口去擦额头上的汗渍。
几人背靠着遮蔽物,临近的几个可以互相看见。
他们队长伸长脖子,审视着乘风问:“你怎么加进来的?不是过线的学生才能参加演习吗?你哪所高中的?”
乘风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青年以为她是生气自己刚才没有救她,觉得这种人小孩子脾气,不值得计较,挥了下手道:“算了。你要是想跟着我们的话,就必须服从指令,否则就自己离开。”
乘风点了点头。
队长说:“对面的那个学长应该是狙击手。几个学长都分开走了。另外几支队伍遇到了其余三人的组合。”
平头青年不解道:“为什么狙击手要单走啊?什么毛病?”
队长哼了声:“鬼知道他们。”
乘风和谐地融入进去,默默听几人在那里讨论战术。
平头青年用手肘推了推她,友善邀请道:“你先加一下我们的通讯频道。为了防止信息被窃取,我们都是当面建队频。刚刚已经跟几个队伍打通了。大公频现在没用。”
乘风顺势切换到就近的队伍频道,“滋滋”的电流声后,听见几个人在那里打暗号。
“各队情况怎么样?”
“一切安全,没遇到伏击。”
“二队也安全。”
乘风问:“你们召集了三个小队?”
平头青年听见她的机械声,愣了愣,然后才应道:“是啊。”
不远处的队长正警惕着前方的状况,怕严慎趁机转移,一面迅速和另外两队通风报信:“我们大概知道对面狙击手的位置了,具体坐标虽然无法确定,但附近适合狙击的点位不多,大家可以逐一试探,包抄进攻。”
紧跟着他核对好各方现在所处的位置,确定包抄的路线。
这些学生都是战后星本地人,虽然不常来这片荒林,但比严慎等人还是要更熟悉一些。昨晚接到通知后,又对着地图仔细研究了一遍,现在颇有种运筹帷幄的感觉。
乘风轻声道:“你们要包抄?那个狙击手挺厉害的,小心被他逐一击破。”
队长浑不在意道:“他屁股后面又没长脑袋,盯着我们就不能盯着他们。我们有三队人,足够分散他的注意力。只要拿下一个人头,稳赚不亏。”
乘风:“哦……”
队长考量片刻,下令道:“西侧的队伍先跟进吧,你们现在应该在狙击手的视角盲区。确定他的具体位置之后,能杀就杀,不能杀,我让二队从后面接应你们!”
乘风忽然道:“我觉得山林西侧不适合作为包抄路线。整个地图中间沉降,类似盆地,西侧地形偏低,如果狙击手发现了他们的行踪,站在高位很容易进行突破。”
队长扭过头,无声地注视着她。
“服从指挥。”乘风自觉举起双手,语气无辜地道,“我只是提一点我自己的小看法,没有要反驳你的意思。”
队长本来正意气风发,被她两次打断,酝酿好的情绪都消弭殆尽。心说队伍里果然不能有动摇士气的人,这小个子一来就自带debuff。
他不再管乘风,沉声令道:“西侧队伍前进。”
乘风拉低帽子,调整脖子上的发声器。
两分钟后,队频里传来几人的哀嚎。
“卧靠卧靠!我们被发现了!小北退场了!”
“什么情况?不是说我们在他的视角盲区吗?他怎么掉头过来了?”
“对面的枪法太快了!两个兄弟折了!”
“队伍别乱!越乱越惨!先撤!”
“这附近遮蔽物那么少,怎么撤?别拿后背对着狙击手!”
“怎么回事?”队长急得差点站起来,表情瞬间阴沉,令道,“二队,二队马上过去支援!”
乘风悠悠道:“小心他杀一个回马枪。”
队长正急躁,大声回了句:“他哪有那么神!前面牵制,侧面狙杀。他就一个人,能长两双眼睛吗?我们也上!”
乘风眨了眨眼睛。
你别说,还真不一定。
人生嘛,很无常的。
第9章 重点
队频里是各种奔跑、嚎叫、枪械拼斗的噪音。以致于彼此的交流出现了延迟。
那位青年队长喊了两次,无奈战局中心的人无法保持冷静。他顾不上整顿,在前头开路,领着小队兄弟迂回上去,妄图用人海战术先行攻下严慎。
没多久,背景里混乱的枪声忽然停歇下来。
一人屏着呼吸,压低嗓音紧张问道:“人好像不见了?”
“什么意思?现在要怎么办?趁机撤退?”
安静来得太过诡异,队长迟疑中没有及时下达指令,导致一群人在追击与撤退之间游离不定。
青年也察觉到这样不行,停下脚步,靠在树后思忖对策。
不等他想出个所以然,另外一道粗犷的男声几乎是嘶吼着叫了出来:“靠!他过来了!”
那道高昂的叫声跟惊雷似地在众人头顶炸响。战友如此强烈的恐惧,让同样的情绪极快地渲染开来。所有人的心底都笼罩上一层阴影,潜意识中已经觉得严慎是个不可战胜的对手。
之后响起的每一句,都让那种无形的惊恐变得更为清晰。
“他枪法好准!”
“别急着逃跑!我们人多!”
“乱跑什么?你跑起来能打得中对面的人?不要自乱阵脚!”
“你看清楚对方的位置了吗?你往哪儿打?你丫在这里盲狙呢?”
这个距离,隐约还能听到枪声的余音。
队长目露惊愕,眺望深处。跟在他身后的队员也抬起了头,茫然地杵在原地。
队伍已然分崩析离,在一人尖声的叫骂中,队长终于惊醒,厉声令道:“撤撤撤!所有人先撤离整队!”
火线迅速拉开,没有队形,没有技巧,几乎是落荒而逃。
看着重新安静下来的战场,严慎收起枪,准备寻找新的狙击点,不忘夸一句:“乘风,干得漂亮。”
江临夏抽空揶揄道:“你卖小孩儿了?多少钱一斤?不合适吧咱们都是体面人,没有一换十都是亏。”
严慎说:“他跑敌营里去了,不方便说话。”
对面背景里同样是枪林弹雨般的紧迫状况,偏偏几人聊天还有种谈笑风生的从容。
项云间说:“注意保护青少年的心理健康。格斗机器人……应该是类似理工科的直男脑回路?说不定容易受到伤害。”
严慎不知道在想什么,意味深长地道:“有点难。”
江临夏“咦”了声:“你为什么笑得那么鸡贼?”
严慎纠正道:“是乘风。”
乘风为自己辩解:“我没有笑。”
江临夏说:“你看,还要人自己出来打假!污蔑机器人你好意思吗?”
严慎声音低了下去,确认一遍视野,弯腰架好枪,才道:“我说是乘风鸡贼。”
这次乘风没有回应了。
十分钟后,三支队伍的人重新会合。统计一下伤亡,少了六个。
包抄战术猛如虎,一看战绩还不如0:5。
一群人耷拉着脑袋,颓丧靠在树边,闷声不语,士气低迷。
平头青年再次看向乘风,眼神已经大不一样,复杂问道:“兄弟!你究竟是乌鸦嘴,还是诸葛亮啊?”
队长也支起上身问:“你怎么猜得那么准?”
乘风耸了耸肩。
队长舔舔干涩的嘴唇,觉得很不是滋味,捶了大腿一拳,忿忿道:“不科学吧?联盟大学的这帮人也太玄了。我怀疑他们开了挂。”
边上的队友没好气地道:“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
“他们是裁判兼考生,你管他们开不开挂?问题是我们还能怎么打?”
“对方手上不只有一把狙击枪,还有适合短程射击的手枪,故意等我们靠近了才动手,打乱我们的节奏。我们想悄悄靠近,其实他早就在那儿等我们了。”
队长挠了挠头,烦躁道:“人和人之间的差距真的能这么大?”
乘风将手揣进兜里摸了摸,又摸出一颗水果糖。
平头青年瞥见,高声呼道:“都这个时候了,你居然还吃糖?!”
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乘风犹豫许久,依依不舍地又摸出几颗。
她挑了挑,把自己最不喜欢的草莓口味给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