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梓月手指敲了下瓷杯,趁她未答提醒道:“你可要想好了,如今一走便再也回不来了。”
阿秋低下头,将原先藏在怀里的卖身契递过去,“奴婢自愿跟着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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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秋表了忠心,不过柳梓月并未收下卖身契,这姑娘上一世在宫里当差,如今若不是她来此,想必这回收人的应是宋邵云。
原先这时候她还没进王府,照理说阿秋是在她被休后,宋邵云成了皇帝后才收的人,不过这世已然偏离太多,倒无需纠结于此,她只知道,该来的总归要来。
临近启程的时候,柳梓月在长廊上又碰见了宋邵云,这回他识趣,总没再离她很近。
柳梓月连眼神都没施舍一个,挪脚往前走了两步。
宋邵云一直跟着,没拦她,也没出声。
这回倒是柳梓月先沉不住气,她不耐道:“你别跟着我。”
宋邵云见她回头,连忙从袖中拿出簪子递给她,“在下无意摔碎姑娘的簪子,这是照着姑娘原先那个寻的,你可还喜欢?”
柳梓月不悦,从唇间蹦出几个字,“公子好像忘了我方才说的话?”
“我可没答应。”
第40章
眼看外头的天已经大亮, 这会儿人都起了。
廊上有人经过,见两人拦着路, 小声嘀咕了句, “要吵回屋里去,在这闹什么。”
那人离得不远, 柳梓月听的一清二楚,挪身往后退了退。
而立在对面的人非但不生气, 反倒把簪子往前递了递, 大有她不接不罢休的意思。
柳梓月蹙起秀眉,知晓这样僵持下去不是办法。
她伸手, 指尖碰到簪头, 接过后手上一松, 簪子直坠下来, 碎了一半。
柳梓月见他黑了脸色,掩唇咳了声,故作为难道:“唉, 我这没拿住,公子总不要我赔吧?”
未等他答,柳梓月便挪脚从他边上走了过去,敲响了后侧的门。
待叩了两声后, 门从里被推开, 红菱和阿秋一并走了出来。
柳梓月不顾后方投来的视线,“都收拾好了吗?”
红菱怀里搂着包袱,献宝似的给她看, “奴婢已经装好了。”
一旁的阿秋也点了点头。
“那下去吧。”
柳梓月走在前端,红菱应声跟了上去,经过宋邵云旁不由多看了两眼。
三人很快下了楼,这会儿人还未齐,只能先坐下候着。
昨个歇得晚,今儿又起的格外早,困意来袭,柳梓月打了个哈欠,闭上眼迷迷糊糊道:“红菱,我眯一会儿,等爹娘下来记得叫我。”
“是。”
红菱仰头,察觉头顶上有道视线投来,是一位公子。
方才下来时她就注意到了,这人不知打什么主意,毫不避讳地盯着此处看。
像是个觊觎姑娘容色的登徒子。
“阿秋,你到这边来。”
虽说同为丫鬟,可阿秋到底是半路收来的,她懂得分寸,乖乖听命靠了过去,“什么事?”
红菱往她身上瞄了眼,指着姑娘前头的位置,吩咐道:“你且站到这。”
阿秋挪步过去,立在那半身正好遮住人,红菱对此颇为满意。
不知那人是不是瞧出了她的心思,阿秋刚一动身,那人便转身回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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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到了启程的时辰,柳梓月还惺忪着,被红菱拉出客栈后才醒神。
一旁柳衡正吩咐小厮将阿秋兄长搀上了马车,想着好照应,便叫阿秋也跟着上了这辆马车。
自从安儿说不出话后便对周遭的生人格外抵触,原先弘生走后,派去照顾的人皆被他拒了回去,可眼下这两人上去他却未有不愿,实在叫人欣慰。
柳梓月本来悬着的心彻底放下了,上了后面那辆马车。她藏有私心,因见第一面她就觉得阿秋的兄长像弘生,故才有了如此安排。
如今日头已经高高挂起,车内窄小,连着她有四个人在内,实在闷得慌,刚走一会儿她这身上就出了层薄汗。
红菱体贴,特意将巾帕浸湿递去敷着。
马车走得不快,柳梓月仍是觉得燥热,她掀开轿帘,想风吹进能凉快些,却未料到这外头的风热乎乎的,惹得她浑身不自在。
正难受着,柳梓月转眼瞧见一人,他骑着马,身着月白锦衣,一副清傲矜贵的模样。
只是这副姿态没维持太久,那人似有所察觉,回头朝她笑了笑。
红菱眼尖,也瞧见了人,凑在边上小声嘀咕道:“奴婢在客栈里也见着了这人,他甚是无理,垂涎姑娘美色,竟还敢跟到这。”
还真是阴魂不散。
不过他怎么会跟着他们?
一旁的柳梓桐往外瞟了眼,像是看出她的疑虑,出声解惑,“听爹爹说王大人与我们一同进京。”
难怪。
柳梓月放下帘子,隔绝马车外那人投来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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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上微微有些颠簸,柳梓月将腰间的香囊打开,里头的玉簪碎成了好几块。
她将碎块全部倒在软垫上,仔细拼合了起来。
可因实在太碎,她只能勉强拼个大概,路上是个陡坡,马车猛地一晃动,便全部散开来了。
柳梓桐见着此景不禁好奇,“妹妹这簪子怎碎成这样?”
她敷衍了句,“被恶犬叼了去。”
红菱啊了声,柳梓桐则是关切道:“哪来的恶犬?妹妹可有被伤到?”
柳梓月懒得解释,摆了摆手,“不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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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行了几日,一路上柳梓月刻意避着宋邵云,两人倒没过多接触,中途那位王大人因事耽搁了几日,两拨人就此分道扬镳。
分别那晚,她听见了外头细微的打斗声,那伙人明显冲着宋邵云去,并未被人察觉。
难不成他身世暴露,有人欲意除之?
柳梓月心惊胆战,并未敢擅自去看,只隐隐觉得事情不妙。
估摸到了三更天,她偷摸起来,去了那间屋子,里头无人,地上也未有血迹,不知是被人抹净了还是根本没人伤着。
刀剑碰撞的声响很清晰,她不可能听错,可那日后,除了宋邵云至此消失便再无其他异常。
不过他的事与她无瓜葛,便也没再深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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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数月,一行人总算到了京城,临到侍郎府,就见一众人围在外头等着。
柳梓月从马车里望过去,为首的是二叔父柳仲,及其正室孙氏。
孙氏旁边站着位少女,是她四妹妹,柳然。
柳梓月一眼就注意到了她,她穿的极艳,恨不得把所有金钗首饰都带上。
她位置出众,眼里的鄙夷实在太过明显,自是看不起她这等商贾之户。
回想上一世柳府覆灭前,柳然来找过她,一向对她嗤之以鼻的人跪在地上哭的梨花带雨,求她救下侍郎府。
那会儿的柳梓月也自身难保,她未应。
柳然以为她因先前的冲突才不相助,讨饶说过往做错了,让她大人有大量放她一马。
柳梓月无能为力,还未等她劝慰,便见她恢复了往日的高傲劲儿,厉声叫骂,说她良心狗肺,与恶人同道,死后必无葬身之地。
自那日后她就再未来过,她的那番话也应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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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的马车停了,柳梓月放下轿帘,小厮早就在外头候着,就等人下马。
很快,人都下了马车,柳梓月立在众人后头,前面柳衡正跟柳仲寒暄。
不知说到什么,柳衡将她姊妹二人拉到了前头,柳梓月乖乖立在一旁,余光瞥见柳然朝她嗤了一声。
柳梓月懒得搭理,只顾着四处打量,正看着,她突然瞧见门内有个脑袋凑了出来。
她好像不认识。
不过倒也不算奇怪,起先爹带着她们离家时,她这二叔父除了正室孙氏外还未另娶。
可眼下,却不止孙氏一人。
原先走时,孙氏已生有二子及一女,听闻两位兄长为朝廷效命,暂且不在府内。
而府内另两个姨娘,一个因身子弱未有子嗣,另一个则生有一子一女,方才里面的人应该就是那个姨娘所生的。
那个脑袋很快消失了,柳梓月只虚虚瞥了眼,没多留心。
耳边传来孙氏的笑声,她道:“老爷真是的,嫂子他们这一路辛苦,都累了好久,怎么还给人拦在外头。我命厨子备好了菜,咱们进去坐下歇着再聊。”
柳仲适才察觉不妥,连忙招呼道:“来来来,快进来。”
这侍郎府到底在京城,瞧着确实比自家住的气派不少,柳梓月粗略看了眼,跟着进了正堂。
柳梓桐紧挨着她站,许茹牵着安儿给二人使眼色,“叫人。”
两人齐声道:“叔母好。”
孙氏应了声,夸赞道:“这月儿和桐儿都成大姑娘了,瞧着愈发水灵了。”
许茹抿唇笑笑,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话,孙氏瞥了眼一侧,“这是安儿吧,长得跟嫂子真像。”
安儿听得懂话,闻此忙往娘亲身边缩,许茹见此只好将人揽在怀里,歉意道:“安儿身子骨弱,常年不出门有些怕生,你可别见怪。”
“哪的话。”
嘴上虽这么说,可孙氏心里却犯起嘀咕,且不说他不叫人,可至此连声都未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