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绿绮抓起了手边的一个软枕,砸了过去。
顾明熹接住了枕头,抱在手里,继续结结巴巴:“你、你别生气,我、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话一说完,他自己又觉得不对,“不是,以后、以后可以的,现在不敢了。”
沈绿绮听他越描越黑,脸上烧得都发烫了,娇嗔道:“登徒子,快点给我出去。”
这时,柳氏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什么登徒子?”
随着这声音,柳氏推门进来了。
顾明熹心中暗道不妙,飞快地起身,从窗子又翻出去了,动作干净利落,十分迅猛。
柳氏进门正好看见顾明熹在翻窗,瞥了一眼,又见沈绿绮脸色绯红,她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不由大怒。
“臭小子,胆子肥啊,看我不打死你!”
柳氏马上去抓鸡毛掸子,沈绿绮担心柳氏的肚子,急忙上去拦住她:“母亲,没什么事情,您别瞎着急。”
顾明熹抱头逃跑,远远地还喊道:“阿绮,我先走了,明天再来找你,今天晚上我也会想你的。”
简直是火上浇油,柳氏冲着顾明熹的背影喊道:“明天我拿着棍子在大门口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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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怀悯坐在那里,不动声色地听完了手下的密探对他的禀告。
“居然还有这么一番缘由,那竟是顾四郎看中的女人,我说她怎么敢拒绝本王,原来是偏爱少年郎,那可不好,将来在我府里伺候着,须得教她懂得恪守妇道,断不可如此轻浮。”
身边的幕僚躬身请示:“王爷,是否多派几个人手去,偷偷地把那位姑娘给接过来。”
“顾四郎在那里呢,你觉得能从他手里把人弄出来吗?”周怀悯慢悠悠地道,“这个事情,倒要叫秦国公出面帮我个忙了。”
他招来了一个侍从,如此这般地吩咐了一番,那侍从领命去了。
幕僚有几分踌躇,不免劝道:“王爷何必为了一个女人如此大动干戈?我们此番前来,本来是暗中行事,这一个不好,闹将开去,露了行踪,反而不妙。”
周怀悯笑了起来:“如今我改主意了,这不是有个现成的借口吗,我要摆明身份入城,先去拜见一下我的好侄儿,他想必很乐意看到我和顾四郎对峙争执,我不妨哄他高兴一下。”
他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听说顾四郎和他老子打起来了,就为了那个女人,这样一来,本王的兴趣更大了,不把她弄到手,觉得心里仿佛不舒服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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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明熹回到了陇西王府的别院。
几个侍女迎了上来,手脚麻利而殷勤,一个为他脱去了外裳,一个捧来了水盆,一个弓腰服侍他濯手,一个奉上了香茶。
顾明熹换上了宽松的袍子,坐在那里喝茶。
陈景从外面进来,给顾明熹呈上了一封书信:“公子,王爷给您的信。”
顾明熹接了过来,打开随意地扫了一眼,就扔在案上了:“老头还不死心,又在啰嗦,我和他说过无数次了,我已经和我夫人定下了婚约,不会娶永嘉公主的,他若非要这个儿媳妇不可,横竖他还有另外三个儿子,谁爱娶谁去。”
陈景大着胆子道:“公子,所谓婚姻,须得要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要是过不了王爷这一关,夫人就算嫁给你,也是名不正言不顺。”
“无妨。”顾明熹若无其事地抿了一口茶,“我早晚会让父亲松口的。他总觉得这天下只有公主之尊才能当得起顾家的女主人,真是迂腐,我的夫人,我自会给她无上尊贵,哪怕是公主也越不过她。”
他说到这个,又想了起来:“对了,到时候我带着夫人回陇西,这路上要走上两三个月,夫人那么金贵的身子骨,可受不得颠簸,我明天去宫里,叫周雍把最大的八宝马车给我,还要加宽加固一下,还有,路上要有人照顾她,樱桃咋咋呼呼的不成事,方嬷嬷又老了,要找几个伶俐的丫鬟跟着……”
他扫了一眼边上侍候的侍女。
侍女们马上俯首:“公子放心,奴婢们一定尽心尽力服侍少夫人。”
“你们几个不行。”顾明熹又把眼睛转开了,“那天在林府,她见过你们了,知道你们是陇西王府的人。”
真是遗憾,他原本试探着,想以顾氏子弟的身份给沈绿绮献个殷勤,可惜被断然拒绝了。
“我去宫里顺便找些能干的宫人,她们伺候过公主嫔妃,算是妥帖细致的。”
顾明熹自言自语着,陈景忍不住在边上重重地咳了一声。
顾明熹冷冷看了陈景一眼:“怎么,你想说什么?”
陈景觉得自己的这个主人平日里都是英明睿智、杀伐果断的模样,但是一旦涉及沈家姑娘的事情,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蠢得让人不忍直视。
陈景好心地提醒主人:“公子,夫人都快要过门了,你还打算继续瞒着她吗?你有没有想过,她要是知道了真相,会不会被你气死?”
那肯定是会的。
顾明熹被陈景泼了一盆冷水下来,十分扫兴:“那能如何,都到这个地步了,骑虎难下,这个节骨眼,我能告诉她吗?”
陈景慢吞吞地道:“公子,你一个下等军官,如何能有宫廷御用的八宝马车、如何能让宫人来服侍夫人,这不是马上露馅了吗?我看你还是老老实实地用着青棚马车和粗苯小丫头比较妥当。”
顾明熹一时语塞,恼羞成怒了:“去、去、去,你自己连老婆都没讨上呢,你懂什么,快走开。”
陈景自认为已经尽到了一个忠仆的职责,他用同情的目光看了顾明熹一眼,不作声地退出去了。
顾明熹被陈景这么一搅合,心里的旖旎之情都散了,原来刻意掩饰的不安又涌了上来,他挥了挥手,让侍女们都退下去了。
案几上的茶渐渐地凉了。
顾明熹在房间里转着圈子,转来转去,转到了日落,心里也拿不定一个章程。
月光从窗口落了进来,温柔而清冷,就如同她的眼波,一直映到了他的心底去。
他想起了白日里她手指的触感,那么柔软,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嘴唇,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她的味道,他的身体一下子热了起来。
“阿绮,你会原谅我吗?”他抬头望着天上的那轮月,喃喃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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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翌日, 顾明熹磨磨蹭蹭了半天,刚想出门去沈家, 却有秦国公登门, 极力邀请他同去巡视洛安城外的西山大营。那是秦国公所掌管的南卫军的营地。
秦国公是个年长的老将,在晋国素有威望, 与陇西王府也略有交往,顾明熹对他还是客气的。
秦国公言道, 西山大营前期从北方拉来了一批战马, 正在训练重甲骑兵,如今已颇有成效, 因陇西王府的骑兵之名威震天下, 故而秦国公恳请顾明熹前去指点一二。
顾明熹毕竟年少, 闻得此事不禁有点热血激荡。
况且, 其实他本打算今天去向沈绿绮坦白身份,心里正举棋不定,一听秦国公邀约, 恰好为自己寻了一个拖延的理由,马上跟着秦国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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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群北卫军骑兵骑着骏马飞奔而来,城门口的百姓被吓了一跳,纷纷让开了一条道。
骑兵们在城门外停下, 团团围住了周怀悯, 一个个手按在刀柄上,绷紧了身体,如临大敌。
周怀悯骑在高头大马之上, 身着便服,未佩兵刃,身后仅跟着七八个随从,看过去温良无害的模样,但知道肃王名头的北卫军骑兵丝毫不敢大意。
北卫军中尉长官翻身下马,恭恭敬敬地给周怀悯行礼:“小人参见肃王殿下。传皇上口谕,肃王无诏入京,于制不合,请肃王速速回转封地,恪守臣子本分,勿做逾越之举。”
周怀悯温和地道:“许中尉,多年未见,你风采如故,甚好。本王此次前来,乃是为了一件要紧的私事,请皇上不必忧心。你看,本王孤身一人,能有何妨碍,你们多虑了。”
许中尉脸一红,实在不是他多虑,是这位肃王的本事太好,令建元帝不得不防备。
周怀悯笑道:“我正要进宫去拜见皇上,就烦请许中尉带路吧。”
许中尉犹豫了一下,因着肃王位高权重,他不好抗拒,况且肃王麾下兵马未至,眼前看来,并无威胁。许中尉当下颔首:“如此,请贵属下在城外等候,王爷随小人来吧。”
周怀悯做了一个手势,他的随从又退后了十几米,规规矩矩地在城门之外候着。
许中尉和一众北卫军骑兵带着周怀悯直接进了皇宫,先在安华门外等候。
过了大半天,进去通禀的内监才施施然出来:“宣,肃王觐见。”
周怀悯不以为杵,神色自若地进去了。
御书房内,建元帝高高地坐在那里,竭力做出庄重肃穆的神情,但在周怀悯向他下跪叩头的时候,仍然不免厌恶地皱了皱眉头。
“皇叔平身。”
周怀悯起身坐下。
“皇叔久居济州,多年未见,朕也甚为想念。不知皇叔此次来京,有何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