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伙是不是太依赖她了?
外面的照松也知道自己的要求过分了,他迟迟得不到石欢的回应,心里局促不安起来,甚至乱七八糟地想石欢是不是讨厌他了。
真是怪了,明明在山上的时候天天跟师兄弟相处都不会这样想东想西的!照松烦恼地抓了抓头发。
石欢听了照松的话也没多想,照松一直都拿她当个道兄看,说这番话的本意也没什么旖旎的心思。
眼看外边的人影开始焦躁不安起来,石欢几乎能想到他那张脸上会出现一副怎样愁眉苦脸的神色。
石欢轻笑一声,道:“进来吧。”
听到这一声,照松顿时就松了一大口气。他按捺住心里的雀跃,捧着早就准备好的被子就推门走了进去,然后欢快地在离床不远的地上打起了地铺。
门关紧,照松往被子里一躺,整个人都舒服了下来。
卧房里静悄悄的,空气中有桌上香炉燃烧过后残留的淡淡香气,也许是这股香气在作怪,让照松莫名的心安。
照松舒舒服服地躺着,两眼却一直合不上、睡不着。他睁着眼干巴巴地看着天花板,眼角的余光不时往床上瞥了瞥,石欢一如既往地没躺在床上,而是半屈膝坐在床角,大刀横放在腿边,两眼合着,瞧上去是睡着了。
石欢的呼吸平缓,没有一丝突兀的起伏,但是照松能够感觉得到,她此刻并没有睡下去。
“你在看什么?”寂静里,照松听到了石欢平静的声音。
照松下意识摇头否认,可漆黑里谁看得到他的动作?照松觉得自己有点可笑,他的脸往被子里藏了藏,以藏住脸上莫名的发烫,他闷声闷气地小声道:“我没看你。”
自己的解释好像是掩耳盗铃,他赶紧转移话题,“我是在想,那人面疮真的是因为有人怨恨史老爷才出现的吗?”
“……嗯。”石欢应了一声。
“我……我总觉得史夫人好像在隐瞒什么……”照松接着问:“道兄,你察觉到了吗?还有,你觉得会是谁对史老爷下的手?”
史夫人说话一直偏向一侧,这摆明了是有问题。
不过,真正让石欢所在意的,是这府里隐藏着一个会使用灵石做阵法的人,这人应该也是修道之人。
至于是谁……
石欢想到了那个一直在史老爷身旁伺候的流水,他身上的一丝古怪石欢一直没有看破。
石欢微微敛下了眼,“别管那么多了,去睡吧。”
照松轻应了一声,有石欢在这儿,史老爷肯定性命无忧。他没有再多说话,往被子里又蠕动了一下,离得床边又近了一些,这才安心地合眼睡下了。
第143章 寻父(10)
自第二日起,史夫人就匆匆忙忙地派人去查事儿了,然而几天下来,史夫人将整个平城郡查了个底朝天也找不到一点儿线索。
史夫人急得食不下咽,整日眉头皱起来就没松下来,瞧上去满面的郁郁与愁态。而那边,躺床上的史老爷自打睡过去以后就没醒过来,经过这些日子,本就憔悴的身体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下来。
石欢都说了史府里的人有问题,史夫人却闪闪烁烁地避之不谈……石欢是不知道个中缘由有多难以道明,但最后害的人反正是史老爷,她便也放宽心,任由史夫人像个无头苍蝇似的在平城郡里撞来撞去。
不过留在史府的这几日,石欢的视线一直若有若无地往流水身上瞄。
石欢曾有意无意地向其他下人打听过,流水是五年前来史府做下人的,那时候刚巧碰上史老爷患病,身上开始长出了人面疮,府里头其他下人又怕又避讳,谁都不敢靠近他,更遑论是去照顾逐渐病重下不了床的史老爷。
唯独流水,他一个人笑眯眯地承下了照料史老爷这件事,况且五年以来,下人们眼里的流水照料得的确细心,面面俱到,夫人给他加了不少月俸。下人们眼馋,但流水对于钱财一事,却不见得有多看重。
石欢坐在小凉亭纳凉,只手撑着下巴看园里的花,事实上目光悠悠地穿过花丛看向了远处的廊道。流水刚从一角出来,准备去史老爷那儿,碰巧路上遇到几个下人拉住了他,他便停了下来与他们交谈。
他言笑晏晏,看上去在府里的关系十分要好。
这几日里,流水每日都伺候在史老爷床头,用膳的时候会去喂些流食,每日到了时辰又捧清水给史老爷擦身,这样看来,他照顾得的确细心,让人察觉不到什么异样。
但越是这样,石欢就觉得其中的违和感越发强烈。
流水与下人简单交谈了几句便离开了,石欢正盯着他,照松就气喘吁吁地找了过来,“道兄!史夫人让我来找你,说是史老爷醒了!”
醒过来了?
石欢一怔,她一路被照松拉着走到了史老爷的院子。才刚到院口,等候已久的史夫人焦急迎上前来,她往屋里望了一眼,神色之间微微泛着惶恐,她咬唇道:“道长,老爷醒过来了,但是、但是……”
不等她把话说完,隔着那扇紧闭的屋门,一通吵闹的声响就从里面传了出来。
那吵闹的动静极大,仿佛屋子里有无数个人一齐吵了起来,有尖叫,有怒骂,有劝说……一群人闹哄哄地争吵着,你说一句我说一句,轰鸣的吵闹声传到外边,根本让人听不清楚他们吵的内容到底是什么。
“道兄,现下该怎么办?”照松轻声问道,皱起的眉头里隐隐担忧。
石欢没多说,她迈步上前,径直推门走了进去。
床幔大开,石欢清楚可见躺在床上的史老爷,他醒了过来,面色痛苦地扭曲成一团,看上去痛不欲生。
在他脖子以下,床褥被掀开,那一颗颗人面疮正互相争吵着,也不知道它们在争什么,一个个的吵到那张没有头发与眉毛的面容狰狞,眼中也个个喷着怒火,谁也不肯让谁,一副恨不得搞死对方的龇牙咧嘴样。
“上次就把身体让给了你!按道理这次该轮到我!”
“没良心的狗东西!我是你爹,这身体应该给我!”
“你是他爹?我是你娘!”
“别吵了,大家冷静冷静再商量怎么分配……”
“还冷静什么?血脉如今稀薄到了这个地步!哪还有其他□□分给我们?!”
……
它们是在争抢史老爷的身体?
石欢正细细听着,后边跟进来的史夫人见到床上的史老爷备受折磨,眼眶都急红了。她用手帕擦着眼泪,凄楚地看向了石欢,嗓音带着抽泣时的颤意:“道长,求求你救救老爷吧……我实在不忍心……”
救他?这当然好办。
石欢走到床前,离床越近,那震耳欲聋的吵闹声就越刺耳。她啧了一声,若有所思地捏了捏下巴,道:“唧唧歪歪的,全割下来泡酒好了……”
她的声音轻,但也足够听得到。
一颗人面疮斜眼瞥向了石欢,嘻嘻笑了起来,语气讥讽:“你杀了我们,这个老东西可是会跟着我们一起死。”
它口中的老东西说的是史老爷。
看不出来它们还挺嚣张的。
石欢嗤笑一声,她放下手中的大刀,一边拆着上边包裹的布条,一边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一堆脑袋,“更在乎他会不会死的难道不是你们吗?”
它们这一堆东西为了抢史老爷的身体还争得你死我活。
反正这堆脑袋看着碍眼,石欢扬起刀,想着干脆把它们全砍了算了的时候,史夫人的尖叫声就从她背后响了起来:“你想干什么!”
石欢停下要挥刀的手,她回过头看向面容惊恐的史夫人,扬了扬眉梢,“我这不是在替你救史老爷吗?”
可看她刚才那毫不犹豫要挥刀的样子,分明就是想直接要了老爷的命啊!
也不知道是怕的还是吓的,史夫人整个人的身子都在瑟瑟发抖,一时之间无语凝噎。
史夫人出言阻止,石欢也不下手了,但手里的手还稳稳放在史老爷的脖子上,刀刃锋利冷冽,清晰倒映着史老爷瞠目结舌的面庞。
石欢望着史夫人弯眼笑了起来,这一双眉眼生动又好看,可落在史夫人眼里,这张盈盈的笑容却含着无尽的恶意。
石欢轻笑一声,嗓音柔软,“我早已经告诉了夫人救史老爷的法子,是您自个儿要隐瞒。既然夫人不愿意说,又何必浪费时间让你家老爷这样受罪?不如让我给他一个痛快——”
眼见石欢高高扬起刀就要砍下史老爷的脖子,史夫人扑上了石欢,抓着她的手尖叫喊道:“我说!我说!”
……
史夫人带着石欢来到了正堂,上茶之后,下人被挥散一尽,只余下史夫人、史小姐,石欢与照松四人。
正堂久久无言。
史夫人端着茶盏的指尖泛着青白,她缓缓抿了一口茶,升腾的热气带不走她面容的憔悴。
好久,史夫人低低开口了:“先前道长说老爷患病是因为做了害人的事被怨恨……我……我才想起一件事……”
“老爷与人和善,生意上也以和为贵,从不与人起争执……但要说老爷唯一做过的一件坏事,那便与史露的哥哥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