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云咬咬唇:“可我的卖身契还在府上。”
“我的卖身契也在府上。”陆娇娇说。
彩云:“太太,要不我们还是回南京吧。”
陆娇娇抱过彩云的肩膀,笑了笑,眼睛弯成月牙,目光看着前头,“不用怕,司令又不会开一支队伍去抓我们两个,上海可不是司令的地盘。”
“可是您父母在泽州,老爷怪罪怎么办?”彩云说。
陆娇娇没怎么想,笑了笑,“不用担心。”
沙司令忙着黄小姐的事儿,肯定不会过于关注她,至于崔家人,把秀侬丢到司令府上可曾想过她的死活?
“彩云,如果你想回南京,一会儿我给你买一张往南京去的车票。”
彩云疯狂摇头,“太太去哪儿,我就去哪。”
陆娇娇笑笑。
吴妈等过中午没见到陆娇娇回来,和咱在门口的赵叔问:“九太太怎么还没回来。”
“大概在外头看戏呢。”
吴妈点点头,九太太的确爱看戏。
只是太阳落下了人也没回来,二人交流一番觉得九太太可能是回了娘家,等到了第二天中午还不见人回来吴妈慌了。
她饭都不吃了,去找赵叔:“九太太娘家在那儿你知道吗?”
赵叔扶着烟杆,认真想想还真想起来了,“在南头兴平街,从前是一家开染坊的。”
“我得快去找找!”吴妈这就出了门,太着急还叫了辆黄包车,到了兴平街跟人打听到开染坊那家房子卖了,已经搬家了,她又找到一个更小的巷子去。
到地方一下脚就踩了个烂果子,这边又脏又乱的,门口是污水墙边随意堆着破碎的烂垃圾,吴妈按照打听到的住址敲门,一个衣服上带补丁的老太太开门,“你找谁?”
吴妈说:“这是崔家吗?崔秀侬,我们府上的九太太,昨天回娘家了,这时候还没回来,我来看看。”
门口站着的人是崔秀侬的母亲,她有好久没听过女儿名字了,还想了一会儿,“她没回来,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上门我家也不会认的。”
一个卖出去做姨太太的女儿多丢人,他们一家人被左邻右舍笑话了好些年,现在是绝对不会再让人知道家里有个做姨太太的女儿的。
眼看崔太太要关门,吴妈说:“您等等,前两天九太太不是回娘家了?她还住过好几夜,第二天回来还带着水果糕点呢!”
“我家这样哪有钱给她买水果糕点?”崔太太一笑,往后退一步,关上门。
吴妈站在门外一脸惊愕,九太太那些天出门不是在娘家住的?
她联想到黄小姐,一拍大腿,“这叫个什么事儿!”
回去老宅插上门,吴妈把几个人叫过来商量,她说九太太可能也是和人私奔了。
赵叔说:“这老宅子是不是有什么煞气?”
几个女人盯着他瞪眼,赵叔又改口,“不知道司令这是什么运道,犯着了哪路神仙!人在南京,两顶绿帽从泽州飞上头。”
吴妈一脸晦气地啐:“绿帽仙!”
第48章
九太太也跑了这件事儿被吴妈打电话通知到南京,客厅里的女仆人接了电话,又叫六太太接听。
那头吴妈一边在围裙上搓手一边说:“太太,九太太今天早上出去直到现在都没回来。”
石英钟上显示已经七点钟了,夜幕已然降落,客厅顶上的电灯都开了。
六太太说:“去她娘家看看。”
吴妈:“我已经去看过了,九太太娘家没有人,九太太老娘说她这几天都没回去过。”
“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不回去也正常。”
吴妈又搓围裙,“九太太这些日子有好几天是在外头住的,和我说是回了娘家。”
“你说什么?”
“等等,不用重复,去库房拿点东西带去警局让人帮忙在市里搜一遍,然后给我打电话。”
第二天中午,六太太接到了吴妈的电话,九太太一早上买了一堆东西,看样子是准备出门。
放下电话,六太太问丫鬟:“老爷人呢?”
丫鬟说:“在书房,太太要不要送些东西过去,老爷好几天没回来了。”
“端一碗王八汤来吧。”六太太站起来,捏捏自己手指,冷笑。
丫鬟低头,“这几天一定是外头的小妖精勾了老爷的魂,要不然怎么一直住在她那儿。”
沙司令已经半个月没回家了,一帮姨太太望眼欲穿,人没见到,香艳绯闻在太太们的麻将桌上流传开了,一向看六太太不顺眼的一个太太那这件事儿说笑,存心要看笑话。
“得了,你不用跟着。”六太太上楼,敲门进去。
沙司令坐在椅子上喝茶看报纸,身后挂着一幅奔马图,人长得粗犷有精神,但年纪大了,人又爱抽烟喝酒,虽然身强体壮后背没驼,但人脸上的褶子不少,一双虎目眼角带着鱼尾纹。
他抬头对款款过来的六太太说:“不生我的气了?”
前段时间沙司令为了一个女歌手一掷千金,送了一套绿翡翠首饰,又在酒店订了一个套房时常与人约会。
古时便有“一树梨花压海棠”这样的事儿,凡是男人总喜欢年轻漂亮的姑娘,这时也不可耻。
六太太抱着手臂,红唇淡漠地翘着,“泽州生了大事儿,前两天老爷忙着,我就没叫人过去说。”
留意到沙司令脸上愈发紧张的神情,六太太说:“黄小姐和同学出走了,还有我们的九太太也走了。”
沙司令震惊暴怒,猛地起身一拍桌子,“走了?!”
他又问:“她们一起走的?”
“黄小姐前天走的,九太太是昨天,警察调查过,没找到人,十有八九坐火车走了。”
沙司令着急喘了几口气,捂着心口弯腰,“我对慧兰那么好,她为什么要离开?”
六太太翻了个白眼,真对人好就该帮忙找一个才俊叫人堂堂正正的嫁人,把人不明不白扯上床又扔到泽州算怎么回事儿,前阵子大少爷过去了没准还让对方受了难堪。
她走过去给沙司令顺后背,柔声说:“黄小姐不姓沙,走了也就走了,您身边不是又有了孟小姐这朵解语花?人从火车走也不好查,要不就算了。”
“她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那秀侬呢?她平常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也许是叫人骗了。”
沙司令:“是有人强迫她吗?爬墙的贱人,让我抓到非要一枪崩了她的头!”他换了一口气儿,“这件事儿别传扬出去。”
思来想去,沙司令还是派人去找黄慧兰和陆娇娇了,主要是黄慧兰,他更为放心不下。
沙司令越是碍于颜面拼命想要隐藏,就越是有人对他这鬼鬼祟祟派出去几个人的动静好奇,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一来二去这件事儿在暗地里还是被人知道了。
今天,沙德良去拜访一位刚刚从国外回来的朋友,褚泽。
和沙德良这个外来靠拳头当老大的军阀不同,褚家是浙江康平本地的富贵人家,从祖辈起就是朝中有人的经商者,从洋货进来也跟着办厂子,香皂厂、火柴厂、纺织厂等等。家里孙辈会读书的都送去读书,褚泽是其中最优秀的一个,曾在英国留学三年,今年才回来。
才坐下,两人刚聊几句,茶还没动,褚泽就拿出一个新消息,他说:“沙司令姨太太红杏出墙了!这是我从方楠那儿知道的,他爹一向和沙司令不对付,得知这件事儿还特意放了两联鞭炮。”
沙德良和沙司令关系不好这件事儿人尽皆知,要么怎么老子在北边,儿子在南边,他这个当朋友的也乐于说一些沙司令的笑料给他高兴。
见沙德良神色几乎没变,褚泽笑呵呵的喝了一口茶,翘着二郎腿轻轻敲着桌子,唱戏一样的腔子:“倾城小佳人,不堪老夫丑,红杏出墙把郎绕,羞得老夫举起枪。”
沙德良和穿着银色西装的年轻人隔着一张桌子各自坐在椅子上,中间是两盏冒着热气的青花白瓷杯子,杯口冒着热气,他依旧是后背挺直地坐着,睫毛安然,一动不动,耳边是这一声声唱腔。
无端地刺耳。
他蓦然开口,声音冷得结冰,语气平得渗人,“我那姨娘,她死了?”
褚泽忽然发现沙德良这眼神儿不对劲儿,他嘴里调子停了,手也不扣桌子了,半是惊讶问:“你认识那个逃跑的姨太太?”
“何止是认识。”沙德良勾出一个冷笑,心里忽然就想起了那个缠得人要命的风流鬼。
她那双不老实的眼睛,柔软多情的身体,以及一句句的甜言蜜语。
现在那些话一字一句摞起来,随着她柔弱无骨的身段向他倾倒而来。
褚泽一听,这是关系匪浅啊,立刻说:“沙司令派人追呢,不知道追上了没有。”
沙德良起身和褚泽道别。
人不见了,褚泽发现了一点儿不对劲儿,沙德良都不知道沙司令姨太太出墙这事儿,怎么就知道是哪个出的墙呢?一想起他那句“何止是认识”,简直令人意想联翩。
难不成这两个人真有点儿什么关系?褚泽不怎么信。
已经启动的汽车里,沙德良和身侧的徐副官说:“你派人去找找崔秀侬在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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