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梵显然不会无缘无故提起那条项链,钟虞忽然联想到——
“你猜到了?”对方笑了笑, “它们就是同一条。”
“所以……”她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
“我的意识从它之中诞生——就在你诞生在这个世界后不久。”
钟虞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令人难以置信的地方太多, 所以她一时间思绪有些混乱, 回不过神来。
“你不相信我的话?”
“不,我只是……”
“到了现在, 我还有什么理由骗你?”
钟虞垂眼, 慢慢舒了一口气。
更匪夷所思的事她都已经经历过了,再来一件,好像也没什么难以相信的。
只是她没想到景梵口中的“很久”,是指横亘了她整个人生的长度。
“那……项链就这么消失了,会不会对你有什么影响?”她迟疑着问。
话音刚落, 男人转过来看着她,唇角轻轻勾了勾,眼里神色却淡淡的,“大概项链消失才是促成我能到现实中来的原因。或许我该庆幸,当初你只是扯断了它留在别墅,而不是直接毁了它。”
“我不知道它有这么重要的意义,只是严怀……”钟虞停了停,轻轻叹了口气才继续,“只是当时以为它是一个监视着我的枷锁。你不能否认,它也确实有这样的作用,不是吗?”
男人神色一僵。
“算了,我也不是有意提起这些,现在说这个也没什么意义了。”钟虞揉了揉额角就要站起来。
对面的人却快她一步,站起身后手撑在桌沿,上半身微微前倾,松开抿紧的唇,“如果可以,我倒真希望它能把你留在我身边,这样就不用再患得患失。”
她动作一顿,看着他冷静却自嘲的眼神,心里忽然一软。
钟虞站起身,轻轻吻了吻他的唇。
“与其寄希望于项链……既然你们本来就是不可分割的,那为什么不试着用你自己拴住我?”
*
“小虞,王婶说你最近都没回那边去住?”
“对,我住到江边这套公寓来了。”
“那好,你自己照顾自己,忙不过来就再请一个阿姨。”
“好,我……我知道。”
“你怎么了?”钟母奇怪。
“没什么,刚才把化妆品打翻了。妈,没什么事我先挂了。”
挂掉电话,钟虞握着手机去推从背后搂住她的男人,笑嘻嘻以手指挡住对方的唇,“不准把妆给我弄花了。”
“什么时候回来?”他挺直的鼻梁抵住她掌心,说完微微偏头吻了吻她的手指。
钟虞轻笑,“晚上八点。”
他“嗯”一声,不再多说什么。
钟虞这群朋友之前都不住在本市,要么待在国外,要么去了别的省市定居,这次难免凑齐,所以玩到兴头上就不依不饶不愿意放人了。
“现在才八点不到,走什么走,夜生活才刚开始呢。”
“是啊。”一个男性朋友习惯性地将手搭在钟虞身后的椅背,动作随意又带着点不敢挑明的心思,“见面不容易,再多玩一会嘛。”
这个动作看上去就是将椅子上的人抱住了,周围有另外的男人坐不住,也上前端茶倒水献殷勤。
这些都是她大学时的朋友,那时大家就勾肩搭背非常亲近,但是现在这样显然已经超出了朋友的界限。
钟虞察觉到了,先不动声色地笑笑,接着就要站起身。
包厢的门忽然打开了。
“阿虞。”
钟虞一愣,扭头看过去。
侍应生站在门口,恭恭敬敬地用手抵着门,而他旁边站着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
“景梵?”她站起身。
男人抬脚走过来,途中不忘从一边的衣帽架上取下她的那件大衣。
包厢里所有的人都愣住了,目光紧紧黏在对旁人视若无睹、径直朝钟虞走过去的英俊男人身上。
男人动作娴熟地展开大衣披在她身上,钟虞还没反应过来就乖乖穿上了衣服。
“来接你回家。”说完,景梵低头在她额头轻轻吻了一下。
钟虞顿时明白了,忍不住失笑,接着任由男人手还搭在自己腰上半抱着自己,转身对一众朋友笑眯眯道:“那我就先走啦,改天再聚。”
坐在她旁边的男人有些不甘,“钟虞,这是?”
钟虞安抚地捏了捏男人的手,神色认真,“男朋友。”
包厢里再度鸦雀无声。
几个女性朋友倒是想开玩笑调侃,然而看着对方神色淡漠的模样莫名不敢开口,只好干笑着挥手,“那,下次再出来玩啊。”
“走吧,”钟虞转头看向景梵,笑了笑,“我们回家。”
从会所二楼到一楼的途中,钟虞一直在琢磨一个问题。
这个会所是会员制的,而且非常注重客人**,可是为什么侍应生会那么恭敬地替景梵开门,而且一点也不阻拦?
她有些狐疑地看了身侧的男人一眼。
“怎么了。”他恍若不觉。
钟虞正要把问题问出口,余光忽然瞥见一道身影,而对方显然也看到了她。
因为那人已经诧异地喊道:“小虞?”
“……妈?”
钟母目光落在景梵身上时显然更诧异了,但毕竟见过不少风浪,所以很快就调整好了表情走过来。
“景先生。”
“钟太太。”景梵微微颔首。
钟虞愣住了,“你们见过?”
钟母轻咳一声,“多亏了景先生的资金,之前钟氏才能绝处逢生。不过,你们怎么会……认识?”
显然“认识这个词”用得格外婉转,毕竟明眼人都能看出他们举止有多亲密,包括眼神里不经意流露出的讯息。
“机缘巧合认识的。”钟虞干笑,若无其事地岔开话题,“你怎么在这里,有生意要谈?”
钟母立刻顺势道:“对。”
“那你接着忙吧,我就不打扰你了。”
“那,景先生,今天我就先失陪了。哪天我们再一起出来坐坐。”钟母这话里也有些试探的意思。
一起出来坐坐,可能就不是以生意伙伴的身份了。
然而景梵微微一笑,“乐意之至。”
……
回去的路上,钟虞免不了将事情彻头彻尾地“盘问”一番,然而男人只用一句话轻描淡写地回答了她。
“就是你听到的那样。”
“所以你不仅来到现实,还变成了钟家的‘恩人’。”
能解救当时钟氏的财力不可能是小数目,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刚才那个侍应生那么毕恭毕敬了。
开车的男人微微一笑,默认了。
“这一次我妈一定会追问我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还会问我和你发展到哪一步了。”
景梵目光动了动,手指轻点方向盘,“我们是什么关系?又到了哪一步?”
钟虞侧头盯着他,忽然笑了,“你说呢。”
男人唇角勾了勾,不说话了。
她挑眉。
“过去你身边的男人,她也会追问?”
“随便问几句,从不问这么多。”钟虞手支在车窗上撑着脸,“她不怎么过问我这方面的事。”
噢,那看来他是第一个。
他看着前面的路况,眼里浮现一点愉悦的神采。
也会是唯一一个,最后一个。
*
钟虞睡醒一觉,慢慢睁开眼。
眼前一片漆黑。
她一愣,怎么回事?怎么什么也看不见?
这种感觉久违而又有些熟悉,让她想起了她从前“失明”的时候……
她撑身从床上坐起来,正茫然的时候突然发现了一点不对劲。
不对,和那种感觉并不一样——
身后忽然响起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一声声不急不缓。
“醒了?”一双手搭在她肩上,男人温柔的吻落在她耳侧。
“景梵?”
“关于你那句话,我想了很久。”他静静道,“‘试着用我自己拴住你’……阿虞,我信不过我自己。”
“所以……”
他抬起手,片刻后四周传来软布落地的响动。
钟虞只觉得周围铺天盖地透来淡淡的莹辉,柔和和细密,没有让她因为突如其来的光而觉得刺眼。
原来她身处另一个装潢简单的房间里,除了房间中央的床空无一物。而此时此刻天花板、墙壁和地面上都布满了星辰一样的光点。
一瞬间恍然置身梦境。
“这就是我最初能感受到你时的体会。”他从身后抱住她,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虽然身处黑暗,但是你身边的光总能透进来。”
钟虞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忽然,她左手中指一凉,一个凉中带一点体温的环缓慢而坚定地套了上来。
“我信不过我自己,所以还是用点别的什么拴住你吧。”他走到她面前半跪下来,垂眸执起她的手放到唇边吻了吻。
钟虞怔怔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他低着头,四周的莹辉落在他的黑发上,再流淌过他深邃而明晰的轮廓。
垂眼亲吻她手背时,看上去虔诚得像一个骑士。
半晌,他抬眸,灰眸映出点点亮光,温和之下涌动着克制的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