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追:“你个哑巴,别人说什么你都哼不出半句来,浪费时间。”
虽然他说的是事实,但阮澜仍是有些不服气,她冲着陆追连哼了好几声,每哼一声下巴就要往上抬一寸。
她涨红了脸,又塞了一嘴的吃食,脸颊鼓鼓的像只着急的松鼠,显得十分可爱。陆追别过头去,冷着声音问道:“见人重要还是吃饭重要?”
阮澜扫了一眼陆追的碗,里面已经空了,这才点了点头。
陆追起身朝大门走去,嘴角抿了一丝笑。可这份笑又在他开门的那一刻消失无踪,只余下眼中的冷漠。
秦氏砸门砸的正闷火,却没想到门竟然就这么开了,她气力没收住,眼瞅着就朝门里跌去。陆追一侧身,秦氏踉跄两步,被身后人拽了一把,这才稳住身子。
秦氏拍了拍衣裳,又理了下发间的珠钗,埋怨道:“怎么回事儿?敲了那么久的门了,都耳朵聋了不成?”
她话音一落,就看见有个眉目俊俏的少年站在门后看着自己。这少年目光柔和神情温润,加上皮肤白净,显得愈发清逸,甚至还带了一种贵家公子的味道。
也不怪秦氏有这样的感觉。陆追虽是个庶子,但也仍然是世家里长大的,更别提自小跟着读书识字,周身的气派还是有的。而秦氏说破天去,也不过是个村妇,自然不能同日而语。
秦氏吞了下口水,上下打量了他半晌,原本想的那些酸话也都不知怎的,自己老老实实溜回了肚子里。
她身后跟着两个村妇,俱都是与秦氏商议好今日来阮家看看的,如今见她不说话,便互相使了个眼神,帮秦氏开腔。
其中一个穿桃红色衣裳的长了张圆盘脸,和早上太阳能拼一拼的红光满面,笑吟吟地说道:“咱们这想着阮家搬来好些日子,都是邻里,咱们也没来瞅瞅。听说是从大舆镇来的,哟,看看这哥儿通身的气派,可真是呢。”
“是啊,比起逸哥儿来也不见得差呢。”另一个穿着灰绿色衣裳的抿着嘴应道。
陆追并不吃她们这套,反而觉得那桃红灰绿看着闹眼睛。他一眼就知道,这两个不过是跟着秦氏来的,也不答话,只对着秦氏说道:“叔父仍在卧床,若是有事,我代为转告便是。”
秦氏听了这两个村妇的话,在旁冷哼一声:“我们逸哥儿能是随随便便就来个人比得了的?”
她趁机扫了一眼院中,见阮澜正坐在石桌上吃着包子,有滋有味的,竟连抬眼看自己都不看。
她这便气不打一处来,冷嘲热讽的:“阮阮啊,怪不得昨日不要我家的饼,原来是自家有了。”
她这话说的另有所指,稍微有心些便能听出来。那两位村妇看好戏似的,抻着脖子撇着眼睛,也朝院子里看去。
可惜阮澜不是原主,她心思原本就不在秦逸身上,如今秦氏这话说出来,她的第一反应以为她说的就是吃食,心里还觉得挺奇怪:我这是肉馅的,你那个是韭菜馅的,能一样吗?!
阮澜抬头看了秦氏一眼,假笑了一下,接着低头吃包子——反正我是哑巴,你说什么我也不会回你的。
秦氏这就又被憋了一口气。
她不喜欢和阮澜说话,从阮澜还小就是。
在她眼里,阮澜性子软,不论什么都不太分辩,甚至比不上阮娄家的那个闺女。每次见面就知道笑笑笑,更别提无论自己说些什么都像石沉大海了似的,吃亏了也还不了两句,压根就不是当家的料。
正因如此,秦氏不喜欢阮澜,每每见到她都觉得晦气。若不是看在逸哥儿对这丫头上心,两家又有个似在不在的婚约,她可是连理都不想理。
秦氏没法子,只好转头对着陆追:“嗨,幸好这家里还有个全乎人,不然一个卧床一个哑巴,说都说不清楚。就是没想到啊,如今阮家竟然还能多养个闲人,倒不像没银子还不起的模样。”
因着她平日在村子里霸道惯了,她说这话的时候,也丝毫不担忧会说到别人的心里去。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陆追有些不悦。
秦氏显然没看出来,即便看出来了也不耽误她讽刺两句,毕竟这村子里可是她横着走,这便说道:“我是听逸哥儿说了一句什么表亲,又正好去了趟大舆镇,恰巧遇见阮家老二媳妇聊了两句。你们猜怎么着,她都没听说这儿还有个表亲呢。”
她上上下下的打量着陆追,那眼神不甚和气,甚至带了几分轻慢在其中:“可别是什么龌龊东西,跑到这里藏着躲着。”
陆追按着心头的那股浊气,和颜悦色的又说了一遍:“这位婶婶,我外祖母与阮澜的外祖母乃是亲姐妹,并未与阮家亲眷见过。”
秦氏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又瞥了眼仍在那儿只管自己吃的阮澜,冷哼一声:“说来也好巧不巧。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怎得到了这儿就反一反了?莫不是存了什么心思?”
说着,她又摸了下自己头上的簪子。
秦氏喜欢摸头上的簪子,这动作总能引着人去看她的首饰。这是她骄傲的一部分,好让人看看自己的家底儿,想想自己的爹是哪个,说话的时候好心里有点数。
她见陆追没答话,自己倒好似想通了似的。
可不就是,说来阮家虽然落到如今的地步,可仍有个瓷窑仍有个老宅啊。更别说阮家这些年下来,怎么可能没留点东西?兴许只是如今不敢说罢了。如今听着阮钧怕是没多久活头了,这时候把阮澜着小丫头弄到手,这些东西可不就都跟着走了?
这么一想,这突然出现的远房表兄倒真是有点心思。
秦氏如意算盘打得精,妻不妻的先不说,自家不是和阮家有个婚约吗?那这些东西原本就是自家的啊!
这么想着,她看陆追更不顺眼,想着要挑拨关系,便转头对那两个村妇说道:“如今这些小丫头最容易被脸骗了。你们还记得不,那个刘家的小丫头不就是被城里人骗了?还说是远房表哥,其实就是个好赌的,还把她卖了还债呢。人啊,看着好头好脸的,不准是什么烂东西。”
那两个村妇看了陆追一眼,跟着应和道:“是啊,如今那刘珠丫头哪里还有人愿意看一眼的,年纪也不小了还在家里待着,许也许不出去。”
陆追听她们所言,眉头蹙起,刚要说些什么,就感觉到有人在他身后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陆追转身,阮澜塞了只碗到他怀里,示意他去吃饭,而自己则走到秦氏面前,胡乱比划了一阵。
秦氏哪里知道她在说什么,只笑:“阮阮,你这么比划,咱们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啊。”
阮澜叹了口气,跑到厨房里,塞了个食盘给秦氏,上面放了三个肉包子。之后也不等秦氏问话,拉着她一路走到会客小厅门口。
阮澜给秦氏推开门,示意她进去,又递给她一张纸条。
做完这一切之后,阮澜又走到门口,把门一关,把桃红灰绿两个村妇关在了门外。
她再次坐到陆追对面,耸了耸肩,夹了一块咸菜放进嘴里——唉,女人的事情还得靠女人来解决啊!
第十九章
那头秦氏像个丫鬟似的被阮澜塞进了房里,翻手一看字条上写着:“包子是给我爹的,屋子里有老鼠,劳烦秦姨帮我看顾,多谢。我这就去叫我爹,稍候。”
听闻有老鼠,秦氏小心翼翼的四处看了看,一时间觉得那地上也脏桌上也脏椅子上更脏,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手上端着那被烘的热腾腾的盘子放也不是,不放又觉得有点烫,只好两只手颠来倒去。
正待她候的心焦想要一走了之时,阮钧推门进来了,秦氏一脸不耐:“阮钧,你家这丫头……”
阮钧乍一进来并未听清她说什么,便主动开口招呼了句:“阮阮这孩子也真是的,怎么能让你端饭进来?快快,嫂嫂,快放桌子上,免了烫手。”
知道烫手还让我端?!秦氏心里想着。怎奈被阮钧先抢白了一番。
她嘴角抖了两下,把盘子往桌上一搁,开口道:“阮钧,你这身子可好些了?”
阮钧咳了两声,说道:“被窑子里的火呛着了,不是大碍,比之前已好多了。前两日秦兄来探我,如今又劳烦嫂嫂。”
他说着,陆追进门送了茶,又退了出去,留下厅门未关。
阮钧这么说,可秦氏看他面色却是不信,心想这阮钧果然活不了多久。
她斟酌了一下,问道:“方才那个,我听逸哥儿说是什么远房亲戚?”
阮钧从桌上拿了茶碗,抿了口水,是温的,想来在外面凉了些时候:“是。是阮澜娘家的亲戚,姓陆名己安,倒是个心细的孩子。阮阮并不晓得如何做活,这些日多亏了他在。”
秦氏厌烦听他满口都是夸这小子,说道:“阮阮这孩子也是命苦的,自小就没了娘,我也是将她当女儿似的看,可谁知道今年偏生出了这茬子。可这都不碍事儿,咱们阮阮仍是有个好爹,将来的日子想必也不会苦。”
她是在试探阮钧还有没有家底儿,可在阮钧耳朵里,这是在推脱当年的婚约。
因着今年的事儿,阮钧心知再与秦家攀亲家有所不妥,虽然秦楚周定然不会反悔,但阮钧哪愿意这般占别人便宜?是以他将那瓷笔搁给阮澜的时候也未提此事,只说的是若是日后孤苦再去秦家。但他心里也隐隐有着念头,若是阮澜能嫁去秦家最好,秦逸人品才貌皆是难得,倘若能撮合两人也是好事一桩。